本來,呂凡凡和戴向軍都以為最不會出問題的就是丁有剛這裏,因為丁有剛是戴向軍的戰友,呂凡凡還是通過丁有剛才認識戴向軍的,所以,呂凡凡甚至指望與丁有剛一起做董事長的工作呢。關於南都電信為南都天安擔保的事情,戴向軍和呂凡凡商量過,由呂凡凡先探一下丁有剛的口氣,如果順利,戴向軍就不親自出麵,不要沒事找事,搞成這裏麵有什麼勾當一樣,反而引起別人懷疑。如果丁有剛態度曖昧,那麼戴向軍就親自出馬,請丁有剛幫忙,並承諾事成之後給一定的好處。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呂凡凡剛一探丁有剛的口氣,丁有剛就十分堅決,說呂總你不是開玩笑吧,對外擔保這麼大的事情,不是我們兩個能夠決定的,要董事長親自在擔保合同上簽字才行的。呂凡凡當時還沒有感到事態的嚴重,還在笑,笑著說她知道,所以才沒有去找董事長,而是來找你丁有剛,找你一起和我去做董事長的工作。丁有剛搖搖頭,說這個工作他做不了。呂凡凡問為什麼?丁有剛說不要講做董事長的工作了,從我這裏就通不過,我們憑什麼要為天安公司擔保?我們為他們擔保,意味著一旦天安公司無法償還銀行貸款,就要由我們南都電信替他們償還債務的。我們發瘋了?
呂凡凡聽了這話當然不高興,心裏想,裝什麼假正經,我們也不是沒有對外擔保過,你跟戴向軍還戰友呢。不過,呂凡凡並沒有把對丁有剛的不滿立刻表露出來,仍然笑著,半開玩笑半真地對丁有剛說,戴向軍不是外人,南都天安也是國有企業,我們公司也不是沒有對外擔保過,既然能幫別的企業擔保,怎麼就不能為天安擔保。
呂凡凡這話有所指,因為就在前不久,南都電信剛剛為廣信集團提供過貸款擔保,而廣信那邊關係正好就是丁有剛這條線。
丁有剛當然聽出呂凡凡這時候說這話的意思,馬上就反駁,說:“那不一樣,我們跟廣信集團是互保,他們為我們擔保貸款,我們為他們擔保貸款,數額相等,風險是對等的。”
呂凡凡把情況告訴戴向軍。戴向軍立刻就後悔自己太高估呂凡凡了。他回想起當初丁有剛說的話,說呂凡凡在南都電信副總中的排名比他後,對於做企業的人來說,把“排名”看得不是很重,但對於官場上的人來說,“排名”就相當重要了,官場上衡量一個人是不是成功,有時候就完全看“排名”,南都電信雖然也是企業,但其前身是國家職能管理部門,丁有剛呂凡凡這些人原本都是“官”,現雖然做企業了,但頭腦中的“官念”並沒有完全改變,還是按照官場的習慣考慮問題。根據這個習慣,既然呂凡凡比丁有剛的“排名”朝後,那麼,她有什麼資格與丁有剛談對外擔保的問題?不錯,戴向軍確實不是外人,但既然如此,你戴向軍幹嗎自己不當麵找我?而讓一個“排名”比我後的副總來做我的工作?
智者千慮也有一失啊。戴向軍非常後悔自己沒有親自找丁有剛談這件事情。後悔那段時間把主要精力放在陳四寶和趙新民身上了,以為呂凡凡在南都電信根基深,是老書記的人,在南都電信這邊,自己隻要身體力行地牢牢抓住一個呂凡凡就行了,而忽視了與丁有剛的“溝通”。
雖然後悔,但戴向軍卻不能在呂凡凡麵前有所表露,否則事情就會越辦越糟。戴向軍發現,人們常說的禍不單行並不是一種迷信,而是有科學道理的。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後,當事人往往急噪,不冷靜,草率處理,所以,又接著發生更加不愉快的事。戴向軍提醒自己不要禍不單行,要冷靜,在打算親自約丁有剛的同時,千萬不能冷落呂凡凡,所以,此時此刻盡管他心裏相當懊惱,卻也在呂凡凡麵前強顏歡笑,說沒什麼,我再單獨約他一下,行就行,不行我還有其他辦法。
為了強顏歡笑,就必須有所作為。當戴向軍在呂凡凡身上作為的時候,盡管不斷提醒自己要一如既往地保持高昂的熱情和幹勁,但越提醒越力不從心,老是分心。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呂凡凡確實不年輕了,身上的皮膚缺少張力,敏感部位的顏色不鮮豔,體內散發的氣味也不誘人,甚至,當戴向軍強迫自己用嘴作為的時候,還突然聞到了一種難忍的臭味,一陣惡心,差點嘔吐出來。好在戴向軍自控能力很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地把事情做完了,沒有讓呂凡凡察覺出他是勉為其難的。
穩定住呂凡凡之後,戴向軍沒敢耽誤,立刻就聯係丁有剛。他知道這時候越早跟丁有剛溝通越好。早了還能解釋,晚了則連解釋的餘地都沒有了。
戴向軍給丁有剛打電話,說請他吃飯。丁有剛沒有推辭,爽快地答應,從而讓戴向軍看到了事情還有轉機的希望。
兩個人見麵之後,戴向軍一改以往先閑扯,後談正事的習慣,而是先發製人,沒等丁有剛開口,上來就把事情挑明了。
“有一件事情我正要向你請教。”戴向軍說。
忘堅強笑笑,心裏想,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戴向軍不在乎丁有剛的態度,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話。說:“呂凡凡說你們南都電信可以為我們南都天安擔保,我知道這事情不容易,所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如果你覺得可行,我就下功夫,如果不可能,我幹脆找別的企業,不耽誤時間了。”
戴向軍這樣說當然是經過充分考慮的。既要給足丁有剛的麵子,也不能讓自己丟麵子,而且說的也是實話,如果當著他的麵,丁有剛的答複還是不留餘地,那麼,戴向軍也隻能放棄這個念頭了,至於是不是能找別的企業擔保,當然是後話,與丁有剛無關。
“你還是趁早找其他企業吧。”丁有剛說。
戴向軍聽了相當的不舒服,立刻理解呂凡凡為什麼生氣了。戴向軍此時有些看不上丁有剛的為人處世,想,就是拒絕,也不用這麼直接嘛,換上我,至少會說我這裏沒有問題,問題在董事長,或者再加上一句,根據我的估計,董事長是不會同意這麼做的等等。如果這樣,起碼在麵子上給戴向軍一個台階,但丁有剛硬是連一個虛假的麵子和半個台階都沒有給戴向軍。
他媽的!
戴向軍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但嘴巴上卻問:為什麼?
“這事我做過,”丁有剛說,“前不久我們剛剛和廣信集團搞了相互擔保,知道裏麵的程序。說實話,別說我隻是一個副總,就是董事長兼總經理都幫不了你。除了擔保合同外,還要形成董事會決議,每個董事都要在決議上簽名。”
戴向軍仍然不是很高興,心裏想,這不用你說,我也不是沒有辦過貸款,前段時間我們南都天安還為天佑實業搞過擔保,當然知道除了擔保合同之外還需要董事會決議,但這都是手續問題,董事長工作通了,自然就能形成董事會一致決議了,這點還要你說?
心裏雖然這麼想,但表麵上還是微笑著點頭,表示讚同丁有剛的觀點,或鼓勵丁有剛繼續把話說完。
丁有剛大概也看透了戴向軍的心思,繼續說:“我們公司和你們那裏不一樣,十三個董事,其中五個是電信局班子成員,這些人是我們的上級,怎麼會給我們麵子?我們董事長見了他們都像孫子,何況我們?”
這個問題戴向軍倒是沒有想到,現在聽丁有剛一說,還真覺得有道理,雖然說起來南都天安也是國有企業,但他那個“國有企業”與南都電信這樣國有企業不一樣,天安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國有企業”,而南都電信則是由國家職能部門轉變成的正兒八經的國有企業,天安隻有三個所謂的董事,而南都電信有十三個董事,而且其中有些董事是上級主管部門班子成員,丁有剛說的在理,這些人作為上級,確實不會賣下麵公司領導的帳,那麼,這件事情是做不成了?
戴向軍有些沮喪。
丁有剛顯然一直在觀察戴向軍的反應。這時候見戴向軍有些沮喪,便說:“我這樣一口回絕你其實是看在老戰友的份上對你講實話,換上其他人,不管做成做不成,我起碼會說我這裏沒有問題,問題在董事長和另外十二個董事。如果那樣,白領你一個人情,但最後還是辦不成,讓你多花錢不說,還耽誤你時間。”
“謝謝!”戴向軍說。
戴向軍是真心說謝謝,不是說客氣話,更不是說反話,他承認丁有剛說得對,更感覺丁有剛能這樣不打官腔直接把結果告訴他確實是已經非常夠朋友的了。
丁有剛聽到“謝謝”兩個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笑,說沒什麼,換上你,也會這麼對我的。
戴向軍心裏咯噔了一下,想,如果是我,我能這樣對他說真話嗎?恐怕不會。
這麼說著,兩個人就達成了相互諒解,甚至開起了玩笑。丁有剛問戴向軍給呂凡凡灌什麼迷魂湯?戴向軍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不好做正麵回答,這種事情,是做了就不能說,說了就不能做的,現在既然做了,考慮到丁有剛和呂凡凡是一個單位班子裏的同事,戴向軍當然死活不能說,於是就打岔,問丁有剛最近怎麼樣,有沒有扶正的可能,如果扶正,是不是需要走什麼關係,上什麼手段,如果需要,丁有剛自己不方便,他戴向軍願意出麵,出錢出力在所不惜。
丁有剛聽這話當然高興,也就不在戴向軍給呂凡凡罐什麼迷魂湯的問題上深究了,而是說到他們係統內部的一些事情。說他們南都電信說起來是企業,但班子的任命權還在電信局,不倫不類,所以,是不是扶正並不在於個人工作能力,而在於上麵有沒有人。
戴向軍雖然對丁有剛說的事情不是真感興趣,但由於是自己挑的話頭,出於禮貌,還是認真聽著,並不斷地點附和。
丁有剛再次說到呂凡凡,說呂凡凡上頭就有人,條件比他好,但她自己不上心,好象當個副總就革命到頭的樣子,並沒打算更上一層樓。
戴向軍本來是敷衍的,但聽著聽著也就聽出了名堂,丁有剛第一次問戴向軍到底給呂凡凡灌了什麼迷魂湯可以理解成完全是開玩笑,第二次再把話題扯到呂凡凡身上,顯然就不是開玩笑了,似乎是有所指,到底指什麼呢?戴向軍在心裏問自己。
“男女有別,”戴向軍說,“男人的事業心比女人強,也可是說是事業周期比女人長。男人四十事業剛剛開始,女人四十就考慮退休了。哎,老兄,你可以讓呂凡凡的關係為你所用呀。”
丁有剛一愣。
戴向軍不說話了。為丁有剛斟酒,勸丁有剛吃菜。但丁有剛顯然沒有心思喝酒,也沒有心思吃菜,而是想聽戴向軍往下說,說怎樣讓呂凡凡上頭的關係為他丁有剛的扶正發揮作用。可此時此刻的戴向軍似乎已經忘記剛才所說的話,而一個勁地斟酒勸菜,完全是一副非常單純的朋友相聚的樣子。於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又重新出現了某種程度上的不對勁。
突然,戴向軍說話了。說:“如果互保呢?”
戴向軍這個問題很唐突,與他們正在談論的問題接不上,所以,丁有剛聽了之後,一個激靈,想,你小子真行呀。
“如果銀行認可,當然沒有問題。”丁有剛說。
“銀行方麵當然沒有問題。”戴向軍說
丁有剛又想了想,想著自己肯定不能被戴向軍牽著鼻子走。
“你找其他單位吧,我們這邊剛剛獲得一筆貸款,暫時並不需要資金。”丁有剛說。
“不行,”戴向軍說,“其他單位我不認識人,銀行也不一定認可。”
“那你就等吧。”丁有剛說。
“等什麼?”戴向軍問
“等我當一把手呀。”丁有剛說。說完,沒等戴向軍笑,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
戴向軍當然也跟著笑了起來。但是,他沒有笑多長時間,立刻就嚴肅起來,把腦袋往丁有剛麵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這裏麵是有費用的。反正跟誰做都是做。與其把好處給別人,不如咱兄弟自己做。”
丁有剛一聽,也不笑了,並且把眼睛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