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潘玉良:無聲之歌,纏綿悱惻
如今的人們憶起潘玉良大抵隻知道她是一代畫魂,很少有人知曉其實她是個從深深泥沼中掙脫出來的女人。在古今中外的記載中,她是一個傳奇,也是一個經典,人們往往把她定位成一個神話,隻消靜靜地閉上雙眼,便可以聽見她堅定的足音。
潘玉良,原名張玉良,1895年出生於江蘇揚州,冥冥之中,她的出生似乎就注定了她的不幸,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父親便病故,8歲時,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也撒手人寰,她成了一個孤兒。
無枝可依的她被舅舅收養,但她並沒有因為生活的困苦而絕望,反而出落得更加美麗,青春逼人,五官勻稱,高高的鼻梁,兩頰甜甜的酒窩,加上日漸娉婷的身材,注定她成了一個天生的美人。當舅舅看到如此亭亭的張玉良時,卻起了旁心,和舅媽稍作商量,竟然把她賣到妓院當了雛妓,那一年,她才14歲,就這樣誤入紅塵。
在妓院的幾年裏,她想盡一切辦法逃跑,拒絕接客,自殺毀容,幾乎嚐盡了所有的擺脫這種命運的辦法,卻都以失敗而告終,那微薄的力量如何能撼動大山?
但她是幸運的,幾乎是在絕望之時,她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潘讚化,這個肯冒各種風險為她贖身的男人,救她於萬丈紅塵中。
多年後,她依然記得那個場景,那個遇到潘讚化的場景。那時她隻有17歲,因氣質出眾,資質卓越,逐漸成為當時蕪湖地界令很多人矚目的一枝耀眼的名花,也恰好是這一年,正逢海關監督潘讚化來蕪湖上任,為了助興也是為了討好,當地政府以及商會的人獻上她來助興,她輕啟朱唇,輕彈琵琶,一首《卜算子》悠揚婉轉,那至今仍揮不去的旋律依然餘音繞梁。記得那年那時,在他麵前,她的驚鴻一瞥,以及婉轉的歌聲,無形之中,鑄就了一生的情誼。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
這樣的旋律太過悠長淒婉,太過透徹心扉,平常人看出了一份淒然,唯獨他,還看出了一份嬌美與無人可識的悲憫,在深深的感動之中,他沉默良久,方才發問,一問一答之後,他道:“倒是有點學問。”
她說:“大人,我沒念過書。”潘讚化意味深長地歎息一聲,有很多情緒在胸中風起雲湧,或許有憐惜,或許有同情,或許也有愛慕。
一旁的商會會長見機,心裏想著如何利用她來威脅控製潘讚化。第一天,她去了他家,但是被請回;第二天,同遊蕪湖時,她竟然像個木頭人一樣,無法講出關於蕪湖的任何風景名勝,似乎她並不熟悉這裏一樣,然而,潘讚化卻並沒有因此看輕她,反而是耐心地跟她講起很多風景名勝的故事。這一天,她似乎可以忘記自己身份的卑微,潘讚化的親切和平易近人使她生出一份愛慕之心,最後在她的懇求下,潘讚化留下了她。
他冒著名譽掃地的風險,隻是因為她的懇求,他為她買了一些書,教她知識,並且也於無意之中發現了她過人的繪畫天賦。
“我把你贖回來,送你回揚州吧。”他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她一聽,淚水漣漣,“大人,我一個女子,孤苦伶仃,把我送回揚州,我不是又得無依無靠嗎?我懇求大人留下我,我願意一輩子當用人服侍在大人左右。”
潘讚化是矛盾的,他有妻室兒女,他不忍心委屈她半點兒,但是無可奈何,或許這樣的委屈總比放她一個人去揚州要好,他小心翼翼地說出:“我比你長12歲,並且已經有妻室兒女,現在外麵也給我製造了很多謠言,但是如果你願意,我就娶你做我的二房。”
本以為她不會甘願做他的小妾,出乎意料的是,她欣然同意,眼神裏放射出從未有過的光彩,她幾乎感覺自己幸福得快要哭出來。從此以後,她便在所有的作品下麵署名“潘玉良”,而非以前用的“張玉良”,她說:“婦隨夫姓,從此以後,我就是屬於你的,沒有你就沒有我。”
潘讚化並沒有為了一己私欲把她留在身邊,而是送她去了上海,並且給她找了可以係統教她課程的老師,在這過程中,她也遇到了一個伯樂,一個因看重她的天賦和靈感而免費去教授她美術的老師——洪野先生。
從潘玉良的經曆中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人生的很多境遇是很難預料的,有時候的奇特命運和人生的轉折點就出現在一刹那,對於潘玉良來說,遇上潘讚化就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