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丁玲:煙雨飄搖,紅顏未殤
大廈將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1908年,常德安福曾赫赫有名的望族蔣家,屋裏停放著病逝主人的棺材,一身縞素的夫人被討債而來的各路親友糾纏,被強行套上喪服的4歲女孩號哭震天。少年新寡,幼年喪父,人情薄涼,多年以後,已曆經漂泊的女孩仍驚懼於當日的慘白與陰寒。
沒落的蔣家一如沒落的王朝,難挽頹勢,再少了父親的庇佑,4歲的女孩開始了波瀾起伏的一生,卻又在煙雨飄搖中留下了無數傳奇。這個女孩就是後來的作家丁玲。
這樣性情坦蕩之至的傳奇女作家,近現代裏恐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緋聞滿天,攪得社會動亂的,怕也找不出第二個。
率真如斯,當兩個癡情的男人同時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時,難以抉擇的她提議三人像朋友一樣共同生活,他們還真在西湖邊上共處了許久;丁玲一生兩度入獄,第一次被國民黨特務綁架3年,社會各界聲援相救,反右鬥爭中被下放勞作12年,“文革”時入獄5年;緋聞纏身,一生在喜悅與苦痛,憧憬與掙紮中經曆了4次婚戀;寫就《莎菲女士的日記》《太陽照在桑幹河上》等優秀作品,名耀文壇。
丁玲,憨直率性又智慧聰穎,能言善辯而敢作敢為,從來不讓須眉。
父親去世了,丁玲的母親餘曼貞將家中一切變賣打點,處理好了喪後諸事後便回婆家居住,入了女子學堂,後在一所小學任教。學校是新思想的發源和傳播之處,丁玲從小耳濡目染,把書念得很好。
寄居舅舅家後她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這種壓抑使丁玲有了早熟的心智和潛伏的叛逆,隻有在學校中,她才真正自由和暢快。女子中學的上空總是盤旋著少女恣意爽朗的笑聲,青春滿溢,丁玲有時也會倚在二樓宿舍窗邊,張望著沅江的碧水清波和江上的漁船,船夫號子聲驚破了水麵,又被蕩漾開來,吸進了漩渦之中。
但更多的時候,她都是在盼著,沅江給她送來她活力四射,充滿魅力的九姨——向警予,與母親同窗的好姐妹,這個女界的風雲人物,每次來都與母親相聊甚歡,也會帶來更多的新思想,新事物,新動向。
丁玲原名蔣偉,字冰之,但在女性解放論說的鼓舞下,當她與一群意氣風發的新青年暢聊時,突然覺得姓氏是封建製度的殘留物,索性就隨便選了個最簡單的丁,又選了個玲,從此丁玲就叫開了。
1921年寒假,苦悶於與表兄的包辦婚約,丁玲與舅舅發生激烈爭吵,這女子竟在《常德民國日報》上刊登了揭露作為名士鄉紳的舅舅的文章,最終如願以償。自此,丁玲以一個自由人的身份隻身求學,飄搖南北,而她的駭俗戀愛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1925年暑假,剛從北京回鄉沒多久的丁玲打開家門卻見到了一路從北京追到常德的窮小子胡也頻,母親幫他付了車錢,丁玲笑著打量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麵的男人,雖然隻見了幾麵,但這瞬間她似乎已經被這份癡心打動。他倆以朋友的身份結伴回京,卻被朋友起哄說鬧,最後丁玲索性真就和胡也頻在一起了。
香山碧雲寺的美景足以寬慰生活的清苦,兩人像天真的童孩一般在山上的小村落裏自在地生活,形影不離,日出月落,暮鼓晨鍾,仰觀飛鳥,臥聽蟲鳴。十月的霜降楓葉正紅,一簇淺橘,一簇豔紅,一簇深黃,佇立在山頂,層層疊疊排山倒海的紅葉,如被點燃的火海,火勢熊熊,一如兩人熱烈的相戀之心時而依偎時而交融。
後來,胡也頻要下山去,她不放心也要跟去。返程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圓,嬉笑間兩人卻不小心陷進了泥藻間,山路人稀,兩人卻不著急,而是仰頭看起了星空,耳邊泉水汩汩流過,兩人就這樣開始暢談心事。是否可以將時間就暫停這一刻,不再多波折歧途,生離死別?是否此生須得鍾情於一人,白首不悔?
命運給了這對眷侶一次次的波瀾,也見證了他們深濃的情緣,丁玲與胡也頻在經曆了諸多波折後,感情愈加濃厚。然而,正當兩人的感情如膠似漆時,另一個男人闖入了丁玲的世界。他叫馮雪峰,當時在北大自修日語。機緣巧合下,他便成了丁玲的日語老師。丁玲第一次見到馮雪峰的時候,感覺非常失望,馮雪峰並不像想象中帥氣。這位蹩腳的日文老師也並不稱職,更多時候他們是在聊文學和時事。他講述時代大局和革命理想時的模樣有股魔力,眼神閃著異樣的光,這種感覺觸動著她的心。
雪峰寫下歪歪扭扭的日文,抬頭卻撞見了一雙美麗動人的眼睛,他不會知道,若幹年後在那潮濕陰暗的集中營監獄中,讓他魂牽夢縈的就是這雙溫柔智慧的眼睛。情愫慢慢堆積,當兩人驚覺之時,已到了難以逃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