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在給它送食的時候被咬的。母親的腳麵上流下了三個牙印和被牙齒撕開了的白肉。咬母親的就是多多!
多多似乎知道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頭低到了地麵上,尾巴不停地搖動。因為連每天喂它的母親都敢咬,沒有人再敢靠近它。我把一根長棍棒小心地遞到它跟前,想看看它的反應。它竟然張口就咬,嘴裏還“嗚嗚”地低吼著。我感覺到了棍子上傳來的那股瘋狂的力量,我看見多多牙咬在木棍上留下的痕跡,我聽到狗牙和木棍撞擊的聲音。
那麼可怕!
四叔說,這狗該死!連自己家裏的人都咬,萬一咬到別人怎麼辦?四叔這樣說的時候惡狠狠的,手裏還纂著手臂粗的鐵鍬把。
四叔剛掄起鐵鍬母親就追了出來,悲切地說,他四叔,你別砸它!四叔抬起的木棍定格在半空,然後緩緩落下。他詫異地看著母親,心中充滿疑惑:它都把你咬了,你還那麼護著它。它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躺在地上撒嬌,讓你撓癢癢的多多了,它是一條誰都咬的瘋狗。
那麼粗的木棍砸在多多的腦袋上,它必死無疑。四叔收回鐵鍬棍,多多搖搖尾巴,鑽回了窩裏。誰也不知道,它搖尾巴,是感激母親的仁慈,還是它求生的計謀。畢竟,它是一條瘋了的,誰都咬的瘋狗。
母親似乎並沒有記恨多多咬的那一口,而是一個勁地惋惜歎氣:那麼聽話的多多,自小就沒有吃過好東西,現在卻瘋了,怎麼會瘋了呢……鄰居都說要要把瘋狗打死,可是母親一副慈悲心懷,忍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說還是讓收狗的人拉去吧。
多多似乎認識收狗的人,知道自己的陽壽將盡,絕望地狂吠不止。收狗人拿長柄的捉狗鉗,試探性地伸到多多的麵前,多多眼色立即變得令人恐懼,撲將上去咬住鐵鉗不放,牙齒和鐵鉗碰撞的聲音直抵心底,讓人不寒而栗。
收狗人麵無表情地說,這狗的確瘋了,用不了兩天它自己就會死去。還是把它砸死吧,萬一咬著別人真麻煩了……收狗人把多多的頭整個罩在了長柄鉗頂端的罩裏,多多的嘴再也無法張開,它嗚咽著哀鳴不已,兩隻前爪拚命地抓撓著罩在它頭上的鐵鉗,但它的力氣是那麼微不足道,它的拚死反抗沒有任何作用。
幾滴淚水順著多多的眼角留下,它忽然停止了反抗,任由收狗的人拽著鐵鉗把它拉到街上。收狗的人騰出另一隻手用木棍狠狠地敲打著多多的腦袋,那一刻我覺得那人好殘忍。木棍落在多多的腦袋上,也落在我的心裏,隱隱地痛。後悔當初找來收狗的人,至少,死,多多也不必那麼慘烈。
母親“啪”地一聲把大門關上,扶在門框上淚流不止。
那是我家養過的第一條狗,也是唯一的一條隻。它的名字叫多多,一隻會流淚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