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愛德華這個名字又一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就再也無法將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現在,這個名字不會讓我傷心——至少在能聽到他聲音的寶貴時刻,我不會感到傷心。
雅各布怒火中燒,身子氣得不停抖動。
我不清楚愛德華的幻覺為什麼會在這時出現。雅各布確實非常生氣,但他隻是雅各布而已,他不會帶給我任何危險。
“給他點時間讓他平靜下來。”愛德華的聲音堅持道。
我疑惑不解地搖搖頭:“你太荒唐了。”這話是對他們兩個人說的。
“好吧,”雅各布回了一句,又深吸一口氣,“我不想和你吵,爭下去也毫無意義,傷害已經無法彌補了。”
“什麼傷害?”
即使我衝著他大喊大叫,他也絲毫沒有動搖。
“我們回去吧,沒什麼可說了。”
我喊道:“還有好多話要說!你根本什麼都還沒說!”
他從我身邊擦過,迅速地朝屋子走去。
“我今天碰到奎爾了。”我在他身後大聲叫道。
他止住步子,但是沒有轉過頭來。
“你還記得你的朋友奎爾嗎?告訴你吧,他現在很害怕。”
雅各布轉身對著我,露出痛苦的表情。“奎爾”是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他也很擔心你,他被你嚇壞了。”
雅各布絕望的眼神又遊離到我身後。
我又刺激他道:“他擔心他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雅各布抓住身旁的一棵樹支撐自己,紅棕色的臉龐變得鐵青。“他不會成為下一個,”雅各布自言自語道,“他不可能是下一個。一切都結束了,這件事不可能仍在持續。為什麼?為什麼?”他舉起拳頭捶著樹。那棵樹並不算高大,隻比雅各布高出幾英尺,但沒想到,在他的重捶之下,樹幹竟然折斷,發出一聲巨響,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雅各布自己也驚訝地盯著樹幹斷裂的位置,臉上的驚訝很快化為了恐懼。
“我得回去了。”他轉過身快速地向回走,我不得不跑著跟上他。
“回到山姆那兒!”
“隻能這樣。”他的臉側向一旁,聲音含混不清。
我跟著他到了停車的地方。“等等!”他進屋前我叫住了他。
他轉過來麵對我,我看到他的雙手又在顫抖。
“回去吧,貝拉,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玩了。”
一陣莫名的疼痛又遍及全身,淚水隨之湧出眼眶。“你是要……和我分手嗎?”“分手”顯然不恰當,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表達方式。畢竟,傑克和我的關係勝於校園裏的戀人,更強烈的感情。
他苦笑著說道:“不是,要是那樣,我會說‘讓我們繼續做朋友’,可我現在連這句話都說不出來。”
“雅各布……為什麼?山姆不讓你交其他朋友嗎?求求你,傑克。你發過誓,我需要你!”之前空虛而迷茫的生活——在雅各布注入些許理性之前的生活——又回來了,強烈的孤獨感令我窒息。
“對不起,貝拉。”雅各布故意用那種本不屬於他的冰冷語氣說道。
我不相信這是雅各布的本意,他憤怒的目光中似乎還有其他的含義,但是我不能理解他想要傳達的信息。
也許這一切與山姆無關,也許這一切與卡倫一家無關,也許他隻是想以此為借口逃避我們之間的窘境。也許我應該放手,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我應該放手,這才是正確的決定。
但是,我聽見自己輕柔的聲音。
“對不起,我以前……不能……我希望現在能改變對你的感覺,雅各布。”我絕望至極,這句真心話聽上去就像是想方設法捏造出來的謊言,“也許……也許我能改變,”我低聲說道,“也許,如果你再給我一點時間……請不要放棄我,傑克,我會受不了。”
他的臉色一瞬間由憤怒轉變為痛苦,仍在顫抖的一隻手向我伸過來。
“不,別這樣想,貝拉。不要責怪你自己,不要認為這是你的錯。這次全是我的錯,我發誓,跟你無關。”
“不是你,是我,”我說道,“是我的錯。”
“說真的,貝拉,我不再……”他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聲音愈發顯得嘶啞,眼神痛苦不堪,“我不再配做你的朋友或者其他什麼人。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我不是好人。”
“什麼?”我驚恐地盯著他,“你說什麼?你比我強多了,傑克。你很好!誰說你不是好人?山姆說的嗎?這是惡毒的謊話,雅各布!別讓他就這樣說服你!”我突然間又嚷了起來。
雅各布的臉色恢複了起初的僵硬:“不需要別人這樣說,我知道我是怎樣一個人。”
“你是我的朋友,這才是你!傑克——不要走!”
他漸漸退後。
“對不起,貝拉。”他又一次道歉,這次,聲音變得斷續而含糊。他轉過身,迅速地跑進屋。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盯著眼前這所小小的房子,這麼小的一所房子竟然能容納四個身材魁梧的男孩和兩個男人。屋子裏沒什麼動靜,沒有人撩起窗簾,沒有說話聲,沒有腳步聲,就好像是一間空屋子。
天空開始下起毛毛細雨,雨滴像針一樣叮著我的肌膚,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房子。雅各布會出來的,他必須出來。
雨越下越猛,風越刮越凶。雨滴似乎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從西麵飄過來,風中夾雜著海水的鹹味。我的頭發拍打著臉龐,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和睫毛粘在一起。我等待著。
終於,門開了,我欣喜地走上前。
比利滑著輪椅出來了,就他一個人而已。
“查理打來電話,貝拉,我告訴他你在回家的路上。”他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
他用同情來表示一切就此打住。我什麼也沒說,機械地轉過身,鑽進了車裏。我之前沒有關車窗,坐椅已經被雨水浸得透濕。無所謂,反正我已經渾身濕透。
不算太糟!不算太糟!我安慰自己。的確,事情還不算太糟,至少不是世界末日,隻不過是結束了原本就很短暫的寧靜生活,僅此而已。
不算太糟,我承認,但是,也已經夠糟了。
我原以為傑克能治愈我胸口的洞——至少能填補這個空缺,不讓它繼續傷害我,我錯了。他在我的胸口又鑿開了一個洞,現在的我已經千瘡百孔,就像是一片瑞士幹酪,總有一天我會碎裂開來。
查理在門廊上等我,一看見我停車,他就奔上前來。
“比利打來電話,他說你和傑克吵架了——說你非常傷心。”他邊說邊給我打開車門。
他瞧了瞧我,臉上立刻露出震驚的表情。我真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看看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詫異。我能感覺到臉上的茫然和冰涼,一定是這種表情又讓他回想到什麼。
“事情不是這樣的。”我低聲說道。
查理摟著我的肩膀,將我從車裏扶出來,他也沒問我怎麼會弄得像隻落湯雞。
“發生了什麼事?”一進屋他就問道。他拉下沙發靠背上的一條阿富汗毛毯蓋在我的肩上,我發現自己還在打著冷戰。
我有氣無力地說道:“山姆·烏利說雅各布不能和我做朋友。”
查理疑惑地看著我:“誰告訴你的?”
“雅各布。”雖然他原話不是這麼說的,但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查理緊皺著眉頭:“你真覺得山姆有問題?”
“真的,但是雅各布不肯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我聽見衣服上的水滴落在地毯上的聲音,“我去換件衣服。”
查理若有所思。“好吧。”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我冷得要命,決定先洗個澡,但是熱水似乎也不能讓我感到暖和。我仍然渾身冰冷,幹脆關掉水不洗了。四周安靜下來,我聽見查理在樓下說話,我裹著浴巾悄悄地走出浴室。
我聽出查理很生氣:“我才不會相信呢,根本就不可能。”
四周又安靜下來,我意識到他是在打電話,一分鍾過去了。
“不要把責任推到貝拉身上!”查理突然叫起來。
我嚇了一跳。他再次說話時,盡量壓低了嗓門,擔心讓我聽到。“一直以來,貝拉都很清楚地表示她和雅各布隻是朋友……好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不早說?不,比利,我認為她是對的……因為我了解我的女兒,如果她說雅各布之前受到驚嚇——”他的話被中途打斷,過了一會兒,他又控製不住嚷了起來。
“你說我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意思!”他停了下來,聽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話,接著,他用我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你想讓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別想了。她剛剛熬過了所有的痛苦,我知道雅各布幫了不少忙。如果雅各布和山姆搞出什麼名堂讓她又回到從前的樣子,我絕對饒不了雅各布。你是我的朋友,比利,但是這件事傷害了我的家人。”
他又停下來聽比利說話。
“你聽清楚——那幫小子做任何事我都會知道。我們會盯著他們,這一點你不用懷疑。”他不再是查理,而是斯旺警長。
“好吧,就這樣,再見。”他狠狠地掛上電話。
我踮起腳快速地穿過走廊回到房間,查理在廚房裏氣呼呼地自言自語。
比利肯定會責怪我,是我誤導了雅各布,令他越陷越深,終於忍無可忍。
但我覺得有些奇怪。以前我也這樣擔心過,但是,即使雅各布說了很多絕情的話,我仍不相信這是真的。這件事遠非單戀這麼簡單,而且比利也沒有必要出麵說是雅各布一相情願。我敢肯定,他們是在保守什麼秘密,而且這個秘密遠遠超出我的想象。不管怎樣,查理現在站在我這一邊。
我穿上睡衣爬到床上。此刻的生活陰沉黑暗,而我自欺欺人,那個洞——如今應該是兩個洞——正隱隱作痛,怎麼會不疼呢?我回憶著過去發生的點點滴滴——不是那些深深刺痛我的過去,而是下午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愛德華的聲音——我的腦子就像錄音機一樣反複播放著他的聲音,直到我漸漸入睡,淚水仍止不住地滑落臉頰。
晚上我做了一個不同以往的夢。天下著雨,雅各布在我身邊不聲不響地走著,而我的腳步聲卻嘎吱嘎吱作響。他不是我的那個雅各布,這個新雅各布,麵露愁容,動作優雅,他輕盈平穩的步態令我聯想到另一個人。漸漸地,他的容貌開始改變,深褐色的皮膚退了色,臉上蒼白如骨;眼睛是金色的,一會兒又變成了血紅色,一會兒又恢複成金色;頭發纏繞在一起,在微風吹拂下變成了青銅色。他的臉蛋十分俊俏,讓我怦然心動。我朝他伸出手,他卻向後退了一步,抬起了雙手像盾牌一樣拒絕我。然後,愛德華就消失了。
當我在一片漆黑中醒來時,眼角滿是淚水。我不清楚自己是夢醒哭泣還是哭到夢醒,我盯著黑糊糊的天花板,此刻已經是深夜時分——我半夢半醒、昏昏欲睡。我疲憊地閉上眼睛,祈求一個無夢的夜晚。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聲響,剛才一定就是這個聲音打斷了我的夢境。我房間的窗戶被尖銳的東西刮出刺耳的響聲,就像是手指甲在玻璃上劃過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