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此刻我已經精疲力竭、頭腦昏沉,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境裏,我仍然驚恐萬分地睜開了雙眼。

窗戶上又一次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聲音。

我笨拙地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朝窗台走去。我眨了眨含淚的雙眼,讓視線變得更加清晰。

一個高大的黑影在玻璃窗外搖晃,它朝我這邊傾斜過來,好像要破窗而入。我嚇得往後一個趔趄,幾乎要尖叫出來。

維多利亞。

她來找我了。

我死定了。

查理不能死!

我強忍住堵在喉嚨口的尖叫。我必須保持安靜,不管發生什麼,不能把查理卷進這個危險地帶……

黑影發出熟悉的嘶啞的聲音。

“貝拉!”他叫道,“哎喲!見鬼,開開窗!哎喲!”

我過了一會兒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快速走到窗台邊,推開了玻璃窗,窗外微弱的亮光足以讓我看清楚黑影的模樣。

“你在這裏做什麼?”我喘著粗氣說。

雅各布趴在前院栽種的雲杉上,樹枝被他壓得倒向房子這邊,他在樹頂上來回擺蕩——他的雙腳懸在離地二十多英尺的半空中——離我不過一碼的距離。纖細的樹枝摩擦著房子的牆壁,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來履行”——他氣喘籲籲地說著,在樹頂上不斷調整著姿勢——“我的諾言。”

我眨了眨濕潤的眼睛,突然間確信自己是在做夢。

“你什麼時候承諾過要從樹上掉下來摔死?”

他哼了一聲,樣子非常嚴肅,不停地擺動著雙腿保持平衡。“讓開。”他命令道。

“什麼?”

他前後擺動著雙腿,為自己增加衝力,我終於明白他想幹什麼了。

“不,傑克!”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我閃到一旁,他憋足勁朝著敞開的窗戶跳過來。

我幾乎又要叫出聲來,我會眼睜睜地看著他摔死——或者看著他撞到牆壁上受傷。出乎意料的是,他敏捷地跳進了我的房間,腳掌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響。

我們同時朝房門望去,屏住呼吸,看看查理會不會被這噪聲吵醒。一陣沉寂過後,我們隱約聽到查理的鼾聲。

雅各布咧嘴一笑,他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的身手。那不是我所熟悉和喜愛的笑容——這是一張不同的笑臉,在這張屬於山姆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以往的真誠。

我受夠了。

我整晚以淚洗麵,因為這個男孩兒而輾轉難眠。他冷酷地拒絕了我,在我胸口又開了個洞。他留給我的噩夢揮散不去,就像傷口引發的感染——就像遭人侵犯後感到的羞辱。而現在,他在我的房間裏看著我傻笑,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更糟糕的是,盡管他闖入時的動靜很大、動作笨拙,還是讓我想起了愛德華,他也曾在深夜時分穿過窗戶來到我的房間。回憶又一次狠狠地刺痛了我尚未愈合的傷口。

想到這些,再加上沉沉的倦意,我的心情就好不起來。

“出去!”我憤憤地說道,語氣中滿是怨恨和不滿。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吃驚的表情。

“不,”他堅持道,“我是來道歉的。”

“我不接受!”

我拚命把他往窗外推——反正這是夢境,他不會真正受傷,但是,我的努力是徒勞的,他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我放下雙手,退到遠離他的位置。

吹進房間的冷風讓我打了個冷戰,而他連襯衫都沒穿。我的手碰到他胸膛時的感覺很不舒服,他的皮膚像在燃燒一樣發燙,就跟我最後一次觸摸他前額時的感覺相同,難道他還沒退燒?

他看上去不像生病的樣子,身體壯實得很。他朝我彎下身子,幾乎擋住了整扇窗戶,對我暴怒的反應他一言不發。

突然間,我再也撐不住了——好像所有不眠之夜的疲乏都在這一刻向我襲來。我覺得天昏地暗,整個人就快要崩潰倒地。我左右搖擺了兩下,掙紮地睜著雙眼。

“貝拉?”雅各布焦急地喊著我。他抓住我的胳膊肘,扶我回到床上。我剛到床邊腿就軟了,一頭倒在軟綿綿的床墊上。

“嘿,你沒事吧?”雅各布問道,擔心地皺起眉頭。

我抬頭望著他,臉上還掛著淚水:“我怎麼可能沒事呢,雅各布?”

他倔強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對,”他讚同道,然後深吸一口氣,“我問了句廢話。好吧……我——我對不起你,貝拉。”他的道歉是真心的,這點毫無疑問,盡管他的臉上仍帶著些許怒色。

“你來這裏做什麼?我不想聽你道歉,傑克。”

“我知道,”他低聲說道,“但是我不能原諒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簡直太傷人了,對不起。”

我疲倦地搖搖頭:“我什麼都不明白。”

“我知道,我想對你解釋——”他突然停了下來,張著嘴巴,好像有東西止住了他的呼吸。過了一會兒,他又深吸一口氣。“但是,我不能解釋,”他氣憤地說道,“我也希望自己能解釋。”

我把頭埋入手掌心,說話聲變得模糊不清:“為什麼?”

他沉默不語。我扭過頭——實在沒力氣抬起頭來——看著他,他的表情讓我驚訝。他半眯著眼睛,咬緊牙關,眉頭緊鎖。

“怎麼了?”我問道。

他大口地喘著粗氣,我這才發現他一直都凝神屏息。“我不能說。”他心灰意冷地說道。

“說什麼?”

他不理會我的問題:“貝拉,難道你就沒有不能說的秘密嗎?”

他看著我,眼神中帶著某種暗示,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卡倫一家,但願他沒有察覺到我的心虛。

“難道你就沒有瞞著查理、瞞著你母親的事情?”他追問道,“甚至是不願對我提及的事情?即使到現在也不願提及的事情?”

我睜大眼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我知道他把沉默當做認同。

“我現在也有同樣的……處境,你能理解嗎?”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似乎在尋求最恰當的字句來表達,“有時候,誠實反倒會壞事。有時候,你保守的也許不是你一個人的秘密。”

我沒法同他爭辯,因為他說的完全正確——我隱藏的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我必須守住它,而他似乎已經對我的這個秘密了如指掌。

我始終不明白這跟他、山姆還有比利有什麼關係。既然卡倫一家已經走了,他們又何必在意這件事呢?

“如果你來是為了讓我猜謎,而不是澄清問題,雅各布,我認為你根本沒必要來這裏。”

“對不起,”他輕聲說,“實在是叫人難受。”

我們在黑暗的房間裏對視許久,兩個人都心灰意冷。

“最要命的是,”他突然說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了一切,我曾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你!”

“你說什麼?”

他猛吸一口氣,然後朝我靠過來,臉上又重燃起希望。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說話聲迅速、急切。他正對著我的臉,我能感受到他的呼氣就和他的皮膚一樣火熱。

“我想到一個辦法解決所有問題——因為你什麼都知道,貝拉!雖然我不能對你說,但你自己可以猜到!這樣我也能擺脫困境!”

“你想讓我猜?猜什麼呢?”

“我的秘密!你能猜到——你知道答案!”

我眨了眨眼,讓頭腦保持清醒。我太困了,根本想不通他說的話。

他注意到我一臉茫然,努力振作起來。“等等,也許我能幫幫你。”他說道。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隻聽到他急促的喘息聲。

“幫我?”我硬撐著睜大眼睛,拚命抵抗著睡意。

“對,”他喘著粗氣說道,“給你一些線索。”

他用那雙厚實、溫暖的雙手捧起我的臉,直視著我的眼睛,壓低嗓音就好像暗示我他的話裏有話。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天嗎——在拉普西的海灘上?”

“當然記得。”

“跟我說說。”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集中精神:“你問了一些關於我的卡車的問題……”

他點點頭,鼓勵我往下說。

“我們談論你的‘兔子’車……”

“接著說。”

“我們在海灘邊散步……”我的臉在他的手掌下越來越熱,幾乎和他滾燙的皮膚一樣熱,但他一點不在意。我回憶當初邀請他同我一道散步,還為了從他那裏獲取更多的信息,笨拙地同他調情,結果相當成功。

他又點點頭,焦急地等待下文。

我的聲音幾乎輕得聽不見:“你給我講了恐怖故事……奎魯特傳奇。”

他閉上雙眼,然後睜開。“對。”他緊迫而激動地說道,好像正等著做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接著,他放慢語速,讓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還記得我說了些什麼嗎?”

即使身處黑暗中,他也一定能察覺到我臉色的變化。我怎麼可能忘記他的話呢?當時,雅各布無意中說出了我正想要知道的事情——愛德華是吸血鬼。

他會意地看著我。“使勁想想。”他說道。

“是的,我記得。”我喘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