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待在山姆身邊。”奎爾扭過頭去,朝窗外吐了口唾沫。

“在這之前——他是不是避開所有人?是不是心煩意亂?”

他的聲音低沉而粗啞:“也許有一天是這個樣子,不像其他人一樣經曆了很長時間,然後山姆找到了他。”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呢?是毒品嗎?還是其他什麼?”

“我想雅各布和安布裏不會碰那玩意兒……可我又能知道什麼呢?還有其他的可能嗎?為什麼大人們一點都不著急呢?”他搖搖頭,眼神中閃現出一絲恐懼,“雅各布不想成為這個……幫派的一分子,我真搞不懂是什麼改變了他。”他盯著我,驚恐萬分地說,“我不想成為下一個。”

我看出了他的恐慌,這是我第二次聽到有人稱它為幫派,不禁一陣哆嗦:“你的父母幫得上忙嗎?”

他沮喪地說:“我的祖父和雅各布的父親都是委員會成員。在我祖父眼裏,山姆·烏利是這一帶最值得驕傲的人物。”

我們對視良久,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我的車幾乎是在爬行。我們到了拉普西,鎮上唯一的一家商店就在不遠處。

“我就在這裏下車,”奎爾說道,“我家就在那邊。”他指了指商店後麵一座小小的木頭房子。我在路邊停了下來,他跳下車。

“我去等雅各布。”我堅定地對他說道。

“祝你好運。”他關上車門,慢吞吞地朝前麵走去。他耷拉著腦袋,肩膀無力地垂下來。

我調轉車頭,朝布萊克家開去。一路上,奎爾的愁容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如此懼怕成為下一個目標,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雅各布家門口停住車,關上電源,搖下車窗。天氣很悶,一點風也沒有。我把腳擱到儀表盤上,開始等待。

一個黑影突然在眼前晃了晃——我轉過頭看見比利正站在窗戶邊滿臉疑惑地看著我。我向他揮揮手,不自然地笑了笑,仍待在車裏沒有出去。

他皺了皺眉頭,拉下了窗簾。

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下去,但我得做點事情打發時間。我從背包裏掏出一支筆和一張廢試卷,心不在焉地在上麵亂畫起來。

我剛畫完一串菱形的圖案,突然聽見有人叩響車門。

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來,以為是比利。

“你在這兒幹嗎,貝拉?”雅各布抱怨著。

我驚愕地盯著他。

雅各布在這幾個星期裏簡直像變了一個人。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頭發——漂亮的頭發全部剪掉了,一層短短的平頭就像是蓋在頭上的深色緞子。臉部的線條僵硬、緊繃……看上去老了許多。他的頸和肩也有些不同,似乎比以前壯實了許多。他雙手抓著窗框,手掌厚實寬大,筋腱和血管在深褐色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但是,外表上的改變還不算明顯。

讓人感到陌生的是他的表情。那張開朗、友善的笑臉消失得無影無蹤,以前溫和的眼神變成了充滿怨恨的仇視,令我無所適從。眼前的雅各布完全是一個陰鬱的人,我的太陽如今也被陰霾取代。

“雅各布?”我低聲說道。

他瞪著我,目光中帶著一絲緊張和慍怒。

我意識到他身後還有四個人,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高高的個頭、深色的皮膚,黑發就像雅各布一樣剃得短短的。他們就像是同胞兄弟——我甚至看不出哪一個是安布裏,眼光中的敵意使他們更加相似。

隻有一個人的眼光與眾不同。他們中最年長的山姆站在最後麵,他看上去平靜而自信。我按捺住內心的憤怒,我真想上前揍他一拳,不,我還有其他事要做,更重要的事。我想變得殘暴凶狠,沒有人敢與我對抗,這樣,我就能鎮住山姆·烏利。

我想變成吸血鬼。

我簡直被怒火燒壞了腦袋。這是一個絕對不能許下的願望——即使是為了報複,為了打倒敵人——因為實現這個願望是痛苦的,它意味著我的未來將永遠暗無天日,而這是我無法承受的代價。我努力使自己從憤怒的情緒中擺脫出來,胸口的傷微微作痛。

“你想幹嗎?”雅各布質問道。看到我神情多變,他愈發顯得不耐煩了。

“我想和你談談。”我輕聲說道。我試圖集中注意力,但是腦海裏不斷閃現出噩夢中的情景。

“說吧。”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目光變得惡毒。我從沒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看人,特別是在看我的時候。我感到一陣強烈的疼痛——是身體上的疼,是頭腦中的刺痛。

“單獨談!”我堅持道,語氣十分強硬。

他朝身後看了看,我知道他在看誰,所有人都轉過身看著山姆。

山姆點點頭,仍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他用一種我完全陌生的語言簡單地說了幾句——我隻知道他說的既不是法語也不是西班牙語,可能是奎魯特語。他轉過身走進雅各布家,另外三個人也跟了進去。我猜他們是保羅、傑萊德和安布裏。

“說吧。”其他人走開後,雅各布似乎平和了一些。他的麵色鎮定了一些,但卻更加無助,他似乎再也不會露出那種嘴角上揚的笑臉。

我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痛苦地盯著我。

我也盯著他看,兩個人沉默了許久。他臉上難受的表情讓我不知如何應對,我心頭一陣酸楚,覺得喉嚨有點兒哽。

“我們走走吧。”趁著自己還能說話,我向他建議道。

他沒有任何反應,表情也沒有任何改變。

我從車裏出來,感覺房間的窗戶後有幾雙眼睛正注視著我。我朝北邊的樹叢走去,在濕草和泥地上踩出咯吱的腳步聲。這是路上唯一的聲響,一開始我懷疑他沒有跟上來。當我向四周望去時,發現他就在我身邊,隻不過他的腳步很輕,讓人察覺不到。

走在樹叢邊的感覺很好,因為山姆不可能監視我們。我一邊走,一邊絞盡腦汁地想著應該說的話,但還是無話可說。我心中的怒火又被點燃了,我氣雅各布竟然加入了幫派……我氣比利竟然對此不聞不問……我氣山姆竟然能夠如此心安理得地站在那裏……

雅各布突然加快了腳步,他大步輕鬆地走到我的前頭,轉過身來麵對著我,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驚訝於他行動的迅速敏捷。雅各布身材瘋長,他以往的動作差不多和我一樣遲緩,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雅各布沒給我時間思考這個問題。

“我們把話說清楚吧。”他的聲音僵硬、沙啞。

我等他往下說,他知道我在想什麼。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突然失去了耐性,“也不是我曾經想的那樣——我以前簡直是大錯特錯。”

“那麼,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呢?”

他盯著我,沉思良久,眼中的憤怒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不能告訴你。”他終於說道。

我咬緊牙,齜過牙縫說道:“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們曾經是朋友。”他有意強調了過去時。

“你現在根本不需要朋友,”我酸酸地說,“你有山姆,不是挺好嘛——你不是一直都很崇拜他嗎?”

“我以前不了解他。”

“如今你找到光明了,感謝上帝。”

“我以前的想法不對。山姆沒有錯,他在盡最大的努力幫助我。”他的聲音變得尖刻。他不再看著我,而是越過我的頭頂怒氣衝衝地盯著我的身後。

“他真的是在幫你嗎?”我懷疑地問道。

但是雅各布根本不理會我,他深呼吸使自己平靜下來,雙手不停顫抖。

“雅各布,拜托,”我低聲說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也許我能幫幫你。”

“現在沒人能幫我。”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痛苦。

“他對你做了什麼?”我問道,眼裏噙著淚水。我像從前一樣張開雙臂走上前,想要擁抱他。

他往後退了幾步,抬起雙手攔住我。“別碰我。”他壓低嗓門說道。

“擔心山姆發現嗎?”我幾乎說不清話,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我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水,交叉雙臂擱在胸前。

“不要責怪山姆。”他條件反射一般脫口而出,他舉起手想去抓頭發,但長發已經不複存在,他無奈地放下雙手。

“那我應該怪誰呢?”我反駁道。

他突然笑了笑,這笑容是那麼的陰冷、陌生。

“你不想知道答案。”

“誰說我不想知道!”我大聲嚷道,“我想知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你錯了。”他也嚷了起來。

“你竟然說我錯了——我不是那個被洗腦的人!告訴我,如果不怪罪你的寶貝山姆,究竟應該怪誰?”

“你這是自討沒趣,”他對我喊道,眼睛閃爍著怨恨,“如果你真想怪誰的話,為什麼不去指責那些你深愛的肮髒、腐臭的吸血鬼?”

我張大嘴巴,呼呼的喘氣聲聽得格外清楚。我愣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話像利刃般插入我的身體。這是我所熟悉的疼痛,胸口的裂縫幾乎將我的整個身體一分為二,但是肉體上的痛楚無法抑製煩亂的心緒。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臉上除了憤怒什麼表情也沒有。

我的嘴巴仍然張得大大的。

“我說過你不會想知道。”他說。

“我不明白你在說誰。”我低語道。

他揚起一邊的眉毛,根本不相信我的話:“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誰。你想讓我說出名字,是嗎?我可不想傷害你。”

“我不明白你在說誰。”我機械地重複了一遍。

“卡倫一家。”他慢慢地說道,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一邊說一邊觀察我的臉色,“我看出來了——我說出他們的名字時你的反應,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出來了。”

我拚命地搖頭否認,同時也盡力讓自己理清思緒。他怎麼會知道這些?這跟山姆的幫派有什麼關係呢?難道幫派裏的成員都是憎惡吸血鬼的人?可是,福克斯已經沒有吸血鬼存在了,組織這樣一個幫派又有什麼意義呢?如今,卡倫一家也消失了,再也不回到這裏,為什麼雅各布會在這個時候相信他們的存在呢?

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你竟然相信比利說的那些無聊的迷信話。”我假裝嘲笑他。

“有些事情他比我更清楚。”

“認真點,雅各布。”

他批評地盯著我。

“不管是不是迷信,”我接著說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責怪卡倫……”——提到這個名字,我又退縮了——“一家,他們半年前就離開了。你怎麼能把山姆的責任推卸到他們身上呢?”

“山姆什麼也沒做,貝拉。我也知道他們離開了,但是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就太遲了。”

“什麼開始了?什麼太遲了?你到底怪他們什麼呢?”

他突然直勾勾地看著我,眼裏燃燒著一團怒火。“他們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時,愛德華警告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讓我驚詫。在我絲毫沒有恐懼感的時候,他竟然又出現了。

“靜下來,貝拉,不要逼他。”愛德華勸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