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外出,遇到一位來自敘利亞的作家。下午兩點鍾,我去弗維勒先生邸宅,為他畫了一幅肖像;這是我的畫筆畫得最好的一幅肖像……帕夏說,那肖像是內心世界的忠實表達。我們頗有興味地交談了一會兒,便一同去看畫展,他把我介紹給了專家和畫商。
幾個小時之後,我便急匆匆趕回,以免背棄與雷哈尼及其朋友們相會的約言。
已是夜半時分,我疲憊不堪……真想把頭靠在你的肩上!我真希望你撫摩我這灼熱的臉麵……親愛的,你撫摩我的臉吧,即使你在遙遠的地方,我也忘不了你。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5月7日
我回來不大一會兒。我剛才還在博物館……我的心對精美藝術品充滿熾烈渴望,多麼期望與你一道共賞。
我全神貫注地觀賞那幅畫,隻因為你不在我身旁……我感到孤單、寂寞。
縱然在天空,一個人也須有個親密夥伴,以其存在充實自己的生活,以其近在身旁使自己的心中充滿幸福。
上帝以其喜悅庇護你,以其愛為你加冕。你是幸福人,福星永遠高照……我親吻你的雙眼。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5月10日
親愛的:
在紐約大街上行走的每兩個人中,就有一個猶太人。中午時分,人們爭相外出,三三五五,你所看到的都是猶太人。
今天,我在“弗弗斯·艾菲紐”看到兩千名猶太人。那場麵真是誘發人的想象力,使人沉思深省。那場麵又使我想到猶太人戴著手銬行走在巴比倫和西班牙的奴隸時代。那場麵給詩人創造了機會,使他們回憶起在埃及的猶太人的過去和在美國的猶太人的未來……也許那樣的一天會到來:猶太人走向“弗弗斯·艾菲紐”,就像巴黎人湧向凡爾賽。
猶太人在紐約是國王,弗弗斯·艾菲紐是王府。也許曆史在自我重複,圍繞著流浪的猶太人,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世界以他們開始,世界本屬於他們;他們正在失去它,也正在破壞它。正在失去它,正在破壞它。是的,瑪麗,確有一種含糊東西,令人頗費心思。
你那美妙的書芬芳四溢,香氣馥鬱……對於我這饑餓的靈魂來說,每本書都是一桌豐盛筵席。
美人啊,我將帶給你一件好東西,想讓你看一幅新畫,就像有一次那樣,或許你還記得吧?你全神貫注凝視,我頓感心境豁然開朗,目中的愁消散一光……你不記得了嗎?
我要上床了,也好借之逃遁,沉睡一番。不過,入睡之前,我要和你一道讀《查拉圖什特拉如是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美人,親愛的,要你和哈利勒一起讀……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5月12日
“亞斯,你應讓你母親看看這張畫像。”
這是一位女士對亞斯·弗維勒說的話……“她將從這幅畫像中看到她兒子的真情實況,她將看到那個創造了輝煌業績的兒子!”
親愛的瑪麗,這話使我感到自豪!
“她將從這幅畫想象中看到她兒子的真情實況。”這是令我開懷的稱讚……我帶著豪邁的心情想到你!
我在布魯克林與我的一位生病的朋友共度了一個小時的時光。我給他讀詩,對著他那憔悴黃瘦的麵孔讀詩。臨別時,他拉著我的手,低聲說:
“紀伯倫,回敘利亞吧……回你那已達成熟年齡的母親那裏去吧!她愛你!紀伯倫啊,回你的祖國去吧!”
我難過地離開了他,抹著眼淚急匆匆走去。
他的心中有對敘利亞的思念……他的心中有對死亡的恐懼!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5月16日
親愛的瑪麗:
我在雷哈尼住的那座舊房子裏租了一個小房間。不瞞你說,情況變化之後,我感到處境困難與經濟拮據,於是從單元住宅遷入了一個窩穴似的小房間。
不過,情況正在好轉,我自感心滿意足。我常在雷哈尼的寬敞房間裏作畫,快樂地享受時光……生活在一個大城市的異鄉人應該在各式各樣的房間裏睡覺,也應該在各不相同的地方吃飯;同樣,亦宜於探索自己未曾見過的陌生道路。觀察人們匆忙奔波活動的情景,真是愜意快樂……這使我頗感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個樂師旅行家……我是個離群索居者……這也是我所喜歡的。
你笑吧……
明天,我將開會工作……你不來坐坐嗎?
來吧……每天午後都行……
來吧……幫我一把……
有你在足矣!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5月19日
知心人兒:
感謝敘利亞兄弟們的勸告。我勸他們要靠自己,告誡他們不要依賴土耳其製度……
理應讓那些生活中的可憐人知道,美麗的謊言的危害性並不亞於醜陋的謊言……君王的寶庫都是建在沙灘基礎之上的,那麼,為什麼還要在滿是汙垢的塑像麵前頂禮膜拜呢?
世界寬廣,宇宙無垠,希望大有,那麼,為什麼要把我們的目光限製在狹窄範圍之中呢?
我要幫助那些值得幫助的人們。上帝將為我指引道路。蒼天會親吻我,大地會為我祝福,定讓親愛的人兒賞心悅目。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5月25日
親愛的美人兒:
你多麼值得讚美……值得稱頌!
假若說我還沒有報答你的恩情,無論如何報答,那是因為我還不能給你應有的報答,更不必說我欠你的太多了。
我對你的愛令我精神振作。因為世間醜陋無比,缺少這種刺激,需要這種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