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別錯過機會。”我從後排拿出照相機和腳架。不斷地尋求最佳角度。
“小心腳下,摔倒會把相機磕壞的。”她尾隨我後麵,不停地嚷嚷著。
“準備,好家夥。”我不停地按下快門,拍下一張張照片。她仍舊像隻早起的鳥兒一樣,在我身邊飛來飛去,搶著要親自拍幾張。我拗不過她,隻好任由她玩。
待她玩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說要給她拍幾張照片,她靦腆不安,不知道要擺出什麼動作,糾結自己哪一麵更能體現出真實的她。
拍得差不多,我們回到汽車旁邊。坐上引擎罩,等待著新一天的太陽完全跳出地平麵。
她靠著我的肩膀,一副嬌小柔弱的樣子:“你說我是不是很傻,一晚上就上了陌生男人的床,駕車跑到郊區來拍什麼黎明前的雲彩。”
“我也不是隨便的男人,至少和我上床的女孩能聽懂我講莎士比亞的戲劇!”我擁她入懷。
“你沒有和我談論過莎士比亞呀!”她疑惑道。
“在夢裏談論過!”
“嘁,少來!”她將鬢發捋到耳根後麵,“我跟你說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什麼事情?”
她離開引擎蓋,從車子裏拿出一副望遠鏡,走到車子後麵,觀察遠處的一小片孤立的建築物。我走到她身邊,她把望遠鏡遞給我,然後說:“你看那邊。”’
殯儀館的標誌性煙囪映入眼界裏,我肯定地說:“殯儀館!”
“對,秀嵩縣的殯儀館!”
“難道殯儀館裏出現幽靈事件?”我開始有些疑惑。
“你去過的地方多吧!”
“還行!”
“各個地方的小吃名品都嚐過吧?”
“多多少少吧!蒙自的過橋米線,昭通天麻燉雞,文山三七燉雞,傣味舂雞腳,石屏的豆腐、麗江的臘排骨……”
“現在地垢油那麼猖獗,你該是把各地的地垢油都嚐遍了吧!”
“也許吧!”
“最近流傳人油事件!”
“人油?”我驚詫道,“怎麼可能!”
“我們也正在暗中偵查!”
“和殯儀館有聯係?”
“有人說殯儀館和某些商家達成秘密交易,負責提煉一些人油,秘密供給一些飯店使用!”
“造謠吧!”我持有懷疑,“誰有這麼大的膽量?”
“地垢油也嚴重吧,但那是既定事實,”她轉身回到駕駛室,“前一陣子福建警方查獲用病死豬肉製作香腸的事件也是個事實啊!你說還有多少違背法律道德的事件一直是造謠的呢?”
“食用人肉的事件在曆史上也曾發生過,但那是蠻荒時代產生的呀!”
“先把設備都收回來吧!我們該回去了,我九點還要上班呢!”
“不可思議!”我喃喃地去收拾設備。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糾結在人油事件之中,我腦子裏湧進一些人圍著案板,把從人體上割下來的肉塊分離,然後把它們投入一口大鍋裏提煉,不一會兒,我開始有些反胃,幾次都想吐出來。
“沒事吧!”她放慢車速,“要不歇一會?”
“沒事!”我極力抑製住,示意她繼續往回開。
“是不是在想什麼?”
“我腦子裏一個勁兒地湧現出提煉人油的生產線!”
“哈哈,千萬別在你腦子裏建造這麼一條生產線,否則,你的食欲會停止工作的!”
“我想最近都吃不下什麼東西了!”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三
午後,烏雲攻破四方山麓,齊聚整個縣城上空。氣溫依舊悶熱煩躁,這就是高原的仲夏。我簡單地洗了個淋浴,驅除身上的暑氣。之後便坐在沙發上用遙控不停地轉換電視頻道。半個小時後,愈發無聊至極。索性從包裏拿出《馬丁·伊甸》來讀。事實上我也沒因為閱讀而轉移焦點。翻開書本,卻沒有一字半句入眼。腦子裏倒騰著許多食人事件,僅僅翻閱一部《宋史》你都能在每個時期都發現所記載的食人事件,更何況中國曆史延續幾千年間會有多少食人事件。人相食多有兩種因素,一種是由於天災或戰亂造成了嚴重的社會饑荒,人們為了生存而被迫以同類為食。另一種屬於殘忍行為的吃人。縱觀整個人類曆史,食人事件更是多不甚數。就連近代文明社會,都出現不少食人事件:1972年斯特拉·馬裏斯大學橄欖球隊食人事件;美國威斯康星州傑弗裏—達默爾食人事件 ;德國阿明—邁維斯食人事件;捷克的教派食人案;烏克蘭變態食人魔奇卡提羅·奇卡提羅;佐川一政的食人案……
暴雨最終一瀉傾城,似乎是積怨已久忽然得到爆發。她大概在暴雨傾斜二十多分鍾來到酒店裏。還帶來一些從麵包店買來的吐司和各式糕點,水果店裏買來一些水果,囊括蘋果,香蕉,芒果,火龍果和山竹。
“我猜你從此會變成素食主義者,所以買來這些東西!”她把水果放在茶幾上。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芒果?”我從水果堆中拿出一枚芒果。
“不知道,隻知道我比較喜歡而已!”她小心翼翼地削蘋果皮。
“唉,小失望!”我放下芒果,重新拿出麵包來果腹。
“真的不想好好吃飯去?”
“我想一見到油脂就會嘔吐出來的!”我肯定地回答。
她把削好的蘋果塞到我嘴巴裏:“那就下去喝兩杯,酒精也許能夠消除這種厭惡感覺!”
“好吧!”
說罷,我便去換了另一套衣服。
夜幕深沉,雨仍未消停,一絲絲貼著玻璃隨意下滑,我想它們是快樂的,至少沒有直接落入街麵,被車轍壓過。小時候很害怕下雨,因為熱帶雨林的雨水一下下來,就會打破村子的清新。路麵泥濘,露水浸濕褲腳。如果碰到周末,在返校的途中會弄髒一雙白色的回力鞋,而我們可能要花好多精力去刷洗,但汙泥會讓它們永遠泛黃。現在,流離各個城市,雨水依舊會弄濕我的鞋和褲腳,雖然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會濺起汙泥,但我覺得它們比小時候的熱帶雨林的雨水更讓人厭惡。
“在想什麼?”她問我.
我右手托著下巴,看著玻璃上的雨水,淡淡地說:”你的名字!如果我們今天就此分別,我想一輩子都想知道你的名字。”
“你以為你不在乎!”她蔫蔫地埋頭說道。
“那麼,你也不想知道和你萍水相逢的人?”
“林佳,叫我林佳!”
“他們都叫我琰夫,和我同用一個名字的還有和我一起生活的昆明犬,它的泡妞技術比我高明!”
“有趣!為什麼它和你用同一個名字呢?”
“因為我每次從它眼神裏聽到它說,哎!這家夥怎麼像我一樣!”
“哈哈”她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總喜歡自嘲?”
“一個人要學會自嘲,才是健康的心態。不會自嘲的人,往往受不了他人餓嘲諷!”
“不錯的理由!”
“你轉業後就做了警察?”
“是啊!家裏人希望我進警局做文職工作,日子安穩!”她聳聳肩,“但我不想每天就那樣泡杯茶,然後坐在電腦麵前數著時間等下班!”
“嗯哼!”
“ 你呢?”
“我,大學畢業後,原本想開一個特色茶樓或者咖啡之類的休閑吧,一邊閱讀和拍些東西!但是後來發現茶樓沒有打麻將的生意好,咖啡店太新潮了,小鎮上的鄉鄰隻喜歡二兩老白幹和牛肉湯鍋。所以……”
“不喜歡城市?”
“在昆明待過兩年,工資很低,兩千多塊,一個月發到手裏,除了支付廉價的房租和夥食費,幾乎隻能買兩罐啤酒了!”
“城市的待遇比較好一些!”
“不是每個在城市裏的人都會有高收入,對於我們西南的經濟狀況。況且,許多人都是普通職員,而不是什麼高端人才……”
“我們不要談這個話題了!”她提議道。
“那說說早上的事情吧!”
“不想說,盡管還未證實,但你還是會犯惡心的!”
“現在和了啤酒之後,感覺好多了,應該沒不會再起那種反應了!”
“好吧!如果你在聽的過程中如果不舒服的話,那就打斷我!”她啜了一口啤酒,“不久前一個下午,我們局裏接到匿名舉報電話,說殯儀館有人利用不正常死亡之人的部分肉身煉製食用油,供給一家飯店做食用油。當時我們以為是惡作劇,但這個消息漸漸在社會中擴散出來,頓時整個縣城鬧得人心惶惶。對此,我們局聯合工商部門秘密展開偵破。我們在殯儀館附近安裝眼線,但半個月下來始終沒有進展。就在前天,我們局裏又接到匿名電話,說最近會有油送出來。”
我掏出煙來抽:“希望這隻是個惡作劇!”
“無論如何,都必須徹查清楚,這個事件對整個縣造成的損失是無可估量的。”林佳肯定地說,“還想聽麼?”
“不想了,前一陣子晉寧縣的連環殺人食屍案更加令人駭人聽聞。其實,這種殺人食屍的案件在國外也有發生。”
“是啊,能談論別的事情嗎?我不想因為話題而影響這些就和音樂。”
“現在的音樂還行,應該是Adele的someone like you ”我晃了晃啤酒瓶,輕輕地喝了一口。
“還不錯啊,這也能聽出來。”
“我雖身居深山,但還是熱衷於世事。時事,新聞,娛樂,八卦各個領域都有所涉獵。博文強知才不會過早被淘汰,至少泡一個90後女孩時還能和人家搭話。”
“老馬啃嫩草!”
“我們那個時代的嫩草都可以被老馬啃去,我們現在就不能啃了麼?”
“行,”林佳給我翻了一個白眼,“你沒有女朋友?”
“談過一次,分手後再也沒有和別人深入發展過,隻是偶爾和一些陌生女孩發生關係,但從不深究,時間長了自然成為一種默契!”
“很擅長一夜情!”
“錯了,至少我們會在一起聊過天,喝過酒,彼此短暫吸引。但完事之後才覺得隻是荷爾蒙過剩,發泄之後方感到一種更深的虛無。”
“和我也一樣?”
“沒有,至少天亮後你的體溫還留在我心裏。”
酒吧的音樂已經換成範瑋琪的最親愛的你,我們麵麵相覷,但都情不自禁的笑起來。有時候,我們會忍不住愛上一個人,不管彼此認識不到幾個小時,或者多少年。重要的是在那一刻,她走進你的世界裏。我們的一生,都會有幾個人推開你的心門。有的人推開你的心門,卻不願意走進來;有些人走進來,但又匆匆離開;有的人輕輕走進來,躡手躡腳地走出去,卻不小心吧你的心帶走。我不知道林佳屬於哪一類,但她確實在此刻敲開我的心門,而我,需要她,用心的。
半夜,我秘密糊糊中睜開眼睛。房間裏昏暗無光,一個黑影坐在落地窗前,窗簾扯開一小小的縫隙,探出相機鏡頭。我摸摸林佳的枕頭,發現她沒躺在床上。
“是你嗎?”我輕輕地問,然後慢慢坐起來,準備擰開電燈。
“不要開燈!”她說。
我立刻放棄開燈的念頭,揉了揉厚重的眼皮,然後慢慢向她走去,從後麵把她抱住。她穿著睡衣,裏麵什麼都沒穿。我把手伸進她的睡衣裏,上下撫摸著她的胴體。她也慢慢放下手中的相機,轉過身來。
正當我們親熱得起勁的時候,樓下一輛車的在樓下的馬路邊停靠著。我們停止親熱,拉開半邊窗簾,隻見一輛白色在對麵酒樓前停下,幾個人影把後背車門打開,搬下幾隻盛滿液體桶子。林佳早已經拿起相機不停的拍照,那些家夥把塑膠桶搬往酒樓旁邊的小巷裏,那一定是通往廚房的地方。我兩忙擰開燈,林佳剛想發怒,轉過身來看見我已經開始穿衣服。她也放下手中的相機包,拾起淩亂一地的衣褲。
我們躲在街角的角落裏偷偷地看著他們把塑膠桶一個個往小巷子裏搬,大約搬了十分鍾後,車裏的東西被搬完,他們匆匆關掉車門,駕著往往東駛去。林佳跑回酒店停車場,把斯巴魯開出來。等我利索地上車以後,便快速向東追去。白色買包車往東駛入郊區,我們全力想尾隨它,直搗黃龍老巢。
“快點,都快看不見車尾了!”我對她說。
“不能太近了!很容易被發現的。”林佳非常鎮定地回答。
“這條路通往何處?”
“在前麵有一個分岔,一條向東霖村,另一條是殯儀館!”
砰!一聲巨響。林佳忽然踩死刹車,兩個人被嚇得麵色發青。我們下了車,打著手電筒。左前輪好像被什麼堅硬的錐形物刺破,癟得十分狼狽!
“這下可好了!淩晨四點多鍾,郊區桉樹林,伸手不見五指,拋錨荒野!”她踢了一下車輪。
“好家夥!”我倒吸一口氣,“有便攜式千斤頂和扳手嗎?”
“有,都在後備箱裏。”
我打開後背箱,搬出便攜式千斤頂和工具箱:“現在這個情況隻能自己動手了,別指望野外拋錨救援!”
“也隻有這樣了,我可不想在這裏待到天亮!”林佳去把備胎搬來。
我們大概花了二十多分鍾換上備胎,擺平車的問題時,才發現兩個人都已經筋疲力盡,還弄得一身泥土。
她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喝了一口,剩下用來清潔手上的泥漬。
“還要不要追上去?”我問。
“往哪追,回酒店好好洗個澡吧!”
“白色五菱之光,車牌號雲X259036”她重新發動車子。
“天快亮了!”
“是啊!”
我們在穿過黎明前的城市,回到酒店裏。
四
午飯時,林佳接到林佳打來的電話,她現在在樓下正等我下樓吃飯。掛斷電話後我簡單收拾一下,便離開酒店。她站立在街對麵的公車站牌下,身著淡紅色阿迪達斯運動休閑套衫。見我走出酒店門,便向我揮揮手。我兩次避開飛馳而過的出租車,終於越過狹窄的街道。
“要去哪裏吃?”我問。
“你能吃得下麼?”
“就在這家,行麼?”她指著她身後的酒家。
“你確定?”
“怎麼了?”她聳聳肩。
“為什麼不在它旁邊這家?”
“拜托,旁邊這家可能需要我們等到下個世紀!”
“危言聳聽!”
“走吧!”說罷,她便拉著我的手走進酒家。
店麵冷清,卻異常幹淨。兩個十六歲左右的女孩站在櫃台旁邊看著牆壁電視,時下當紅的穿越清宮劇。我們找了一張靠窗子的桌子,其中一個女孩送來了菜單,另一個女孩給我們倒了兩杯綠茶。
“您們隻兩個人麼?”倒水的女孩詢問。
“是的!”我回答道!
“你們這裏什麼才做得最好?”林佳看著菜單說。
“我們這裏的小鍋富源酸菜豬腳做的最好,而且很適合情侶用餐!”
“怎麼樣?”林佳抬頭看我一眼,半合起菜單。
“那就來小鍋的吧!”我隻能順遂她意了。
等到倆服務員離開後,我便低聲對她說:“你確定我能吃下肉類的食物?”
“待會就知道了,這家富源酸菜豬腳也不錯?”
“那為什麼是截然不同的效應?”我指指隔壁那家酒樓進進出出的顧客。
“飲食這鍾東西,我們常常認為是我們的味蕾在挑食物,其實是食物在挑人的味蕾。別人認為不好吃的,也許在我們的嘴巴裏定能吃到別樣風味!”
“你總是這樣用‘別樣’來誘惑我!”
“是你禁不住誘惑罷了,我發現你不喜歡固著的生活,對於生活,你希望每天都能像一場電影一樣!”
“也許,不是呢?”我抽了一根煙,服務員點了鍋,開始上菜。
“那是什麼?”
“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多麼愛著一個人,但忽然有一天你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不是愛這個人,而是某個形象;有時候你覺得眼前的生活就是你要的生活,安穩,富足,但忽然有一天你背著包就出了門,四處流浪。我總是這一樣,一塵不變隻會讓我感覺身上的所有零部件都在慢慢生鏽。”
“可以開動了!”她拿起筷子,“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還算可以!”
“什麼叫還算可以?”
“就是勉強嘍!”
“我發現你也是一個孜孜於口腹之欲的人!”
“人生橫禍三千,不是每一天都能一馬平川,好吃好活才是意義!”
“平庸!”
“幾千年來也沒有幾個修仙得道。所以平庸才是主流,老子,孔子,釋迦牟尼都是一些非主流!”
“貧嘴!”
“本來就是啊!他們都希望每個人都能無為,出世或者冥思,但幾千年下來我們依舊碌碌而為!”
“少來這些高深論道!”她吃得很香,完全不像一個女生的食欲,”辦完的時候我們再去那個地方,帶上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