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看見獵皮人走遠後,衝向保安。他氣勢洶洶,直逼保安的眼。

“嘿,你最好馬上告訴我,他去了哪。”馬克說著捋起袖子,秀了秀自己的肱二頭肌。

可是保安揚揚警棍,笑著說:“小朋友,我可不吃這一套。不過,你要是付得起和他一樣的價錢,我自會告訴你。”

“什麼?你不是他們的一員嗎?”

“開玩笑,我為自己賺錢,我隻是提供一些消息,賺外快而已。”

馬克把錢包裏僅剩的鈔票都塞給保安。

保安邊數錢邊說:“你們要找的人應該在三號線上,最後麵的車廂裏。他每天都在各個地鐵站乞討,然後在終點站找地方過夜。”

“他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馬克追問道。

“我們都叫他大比爾,六英寸高左右,六十歲左右,左眼瞎了,他今早還穿了雙顯眼的綠色靴子。這點我還沒告訴上一個顧客呢,你要是眼夠尖,說不定能第一個找到他。”

馬克一路狂奔,跳上了三號線。一直走到最後麵,他果然在那裏找到了那個叫“大比爾”的老先生。

馬克在他身旁坐下,想了想,說:“大比爾,你有危險了。”

大比爾抬起頭,打量了馬克一番。他望向窗外,語調平穩地說:“我知道。我已經盡力在躲,但看來還是躲不過了。”

“有人要來殺你了。你認識多馬·特裏嗎?”

大比爾點點頭,補充道:“很多年前。”

車到站了,大比爾二話不說就走出去,馬克不得不緊隨其後。

“那你認識瑪麗·霍金斯嗎?”馬克繼續問。

大比爾點點頭,加快了腳步。

“吉姆·亞當斯,克裏斯·布萊爾……本·勞倫治。”馬克說出了一長串受害者的名字,直至最後那個令自己聲音顫抖的。

“是的,我都認識他們的,不過我們很多年沒見了。年輕人,你究竟想知道什麼?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也會給你你想知道的。”

“本是我的父親。三年前,他被人殺了。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還有,凶手究竟是什麼人?”

此時,他們正走進一個狹長的通道。頭頂上是肮髒的燈罩和排氣口,牆壁上粘滿穢物。大比爾說他們正前往一個廢置的地鐵洞,那是他的藏身地。

大比爾回過頭來,唯一的一隻眼仿佛失明了一般,木訥地望著前方。

“我們,鴿子會。他們……我就知道他們會來找我們的。當年,我們都太傻了。你的父親是個好人……”

大比爾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因為驚恐,沒什麼張力的皮膚全揪緊在一起。他大叫一聲,奪路狂奔。而馬克,還沒來得及回頭,頭上已經受了一擊,轟然倒地。

馬克醒過來,發覺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個穿警服的女人望了他一眼,興奮地朝外麵喊道:“他醒了!快讓彼得斯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金發男人走進來。金發男人沒穿警服,但能夠大致猜出他的身份,因為他的雙眼機警有神,臉上帶著試探性的笑容。他遞給馬克一杯熱咖啡,坐下去,旁若無人地把玩一個硬幣。他玩得那麼盡興,以致馬克先開始感到不耐煩。他覺察到了這一點,這才慢悠悠地說:“嗨,喬亞治先生,我是羅伊·彼得斯。很不幸,你在這裏見到我。你大概以為我和外麵的人是一樣吧。你錯了,我屬於更高一級的單位。”

“CIA還是FBI?”

彼得斯笑了笑,不置可否。

馬克想起了一件事情,連忙問:“大比爾怎麼了?”

“他死了。我們趕到時,他已經斷了氣。可憐的家夥,他全身的皮膚都被剝了下來。”

“你們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你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他被剝了皮。”

“我隻是不想那個情景罷了。”

“或許隻是因為你看了太多了。”彼得斯站起來,咄咄逼人地直視馬克,“馬克,你大老遠地跑來這裏幹什麼?我調查過你,三年前,你的父親死於凶殺,也被人弄得連張臉也沒有。這以後,每次你到了一個新地方,那地方就會發生這種離奇的案件。還有今天,你和受害人一同出現在現場,你們之前完全不認識。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馬克的目光並不退縮,他啜了一口咖啡,說:“他老人家行動不方便,我隻是幫他回家而已。看來我該早點拋掉樂於助人的信條。”

“好吧。我想我還是稍微透露一點信息給你吧,然後別再拐彎抹角。我們之所以能夠找到你們,是因為比爾在臨死前向我們部門撥了一通電話。雖然他來不及說上一句,但我們還是定位到了他的位置。之前,我們尋找他多時。發生了那麼多慘案,我們斷定凶手會把目標對準他。因為,所有受害人,包括你的父親,他們多年前都屬於同一個組織。”

“白鴿會。”馬克腦中閃過這個詞,但他卻故作驚訝地問,“什麼組織?”

彼得斯抱緊雙手,說:“無可奉告。除非你願意合作,告訴我所有你對這件事的了解。”

“我也很想找到那個變態的凶手,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

彼得斯聞言皺緊了眉頭,像聞到了什麼臭味似的,一臉惡心地說:“好,那你走吧。走。”

馬克遲疑片刻,把杯子一放,起身就走。

在路上,他的腦子裏始終充斥著各種影像和聲音。他試圖把一切整理一番,好把它們變成一條線。但總是有什麼突然出現,打亂它們,扭曲那條線。這些撲朔迷離的事件的背後真相究竟是什麼?馬克發現他對於真相的渴求甚至超越了複仇的願望。

某個街口,一輛餐車正在路邊大賣著,車旁擁滿嘴饞的人們。這時,一隻手從人群中伸出來,抓住馬克的袖子。

“愛麗絲。”馬克有點興奮。

愛麗絲卻豎起食指,做了個“噓”的手勢。她低聲說:“有人跟著你,別回頭,跟我來。”

於是,馬克跟著她,鑽入人群,又一路小跑,拐進幾條小巷。等到確認沒人再跟著,他們才回到出租屋。

“是誰在跟蹤我?”馬克問。

“一個白人,應該是個偵探吧,我看見他也是從警局裏出來的。”愛麗絲回答道。

“原來如此,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在警局?”馬克全身的神經不由得一緊。

愛麗絲避開他的眼睛,說:“其實我是地鐵站看到你的。我本來想和你打招呼的,但你走得太匆忙了,我就有點好奇,悄悄跟著你。我發現有個黑人也在跟著你們,你們走進那條通道時,我有點害怕,就待在了外麵。可是,我等了好久,隻看到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走出來。我有點擔心,走到裏麵,就發現了你和一具屍體。這時,警察剛好來了,我連忙躲了起來。”

“然後你又跟著我們到了警局。”

“馬克,我隻是好奇心太重了,今天發生的事太過奇怪了。你快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馬克猶豫片刻,終於把事情的原委說出來。第一次把深埋心底的秘密全盤托出,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他一直注視著愛麗絲的眼,暗暗讚歎那對寶石的光釆。

末了,愛麗絲問:“現在你弄清楚真相了嗎?”

“還沒有,我還是不知道獵皮人究竟是什麼。我覺得不隻有一個獵皮人,他們是一個組織。現在我對我父親也覺得陌生了,回想起來,他的很多表現都很奇怪。小時候,我母親在時告訴我,他為政府工作。他不常在家裏,偶爾回家一次,也總是待在書房裏。他死後,我們發現了他的一封遺書,他對於自己的死早有準備,隻是囑咐我要好好活下去。多年前,他和大比爾這些人都屬於一個組織——白鴿會。這個組織當年或許掌握著某些秘密,現在有人希望這些秘密永遠不為人知,於是開始滅口。隻有這麼解釋,才能說得通很多事情。不過,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查下去了。他們說,大比爾已經是最後一個人了。”

“我或許能幫到你。不過,我要你答應帶我一起去。”

“不,愛麗絲,我不該把你卷進這麼危險的事情。”

“我願意,我受夠了這種無趣的生活,你不了解我是多麼期待一場冒險。真的,哪怕隻有一天。”

愛麗絲從她的毛衣外套口袋裏取出一張卡片。馬克接過去一看,上麵是一個地址和一幅簡易的地圖,還有一個時間——11月8日晚9時。

“11月8日,明天。他們說過,‘時間不多了’,應該指的就是這個。明天他們一定會有行動。”馬克恍然大悟。

“你的手怎麼了?”愛麗絲握住馬克的手。

馬克發現,自己的雙手出現了許多細小的泡泡,仿佛正在發酵的麵。不過,他漫不經心地說:“沒什麼,每年冬天我都會脫皮。我看過醫生,他說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病。我有點累了。”

“那麼早點休息吧,晚安。”

“晚安。”

馬克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一下子失去平衡,倒在床上。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水,卻仍感到口幹舌燥。當他煩躁地盯著天花板時,看到了父親的臉。父親的臉如同雕塑,線條明朗,笑容詭異。

父親說:“馬克,你是獨一無二的。”

這句話像催眠的咒語,馬克閉上了眼。他又做了一個噩夢,不過醒來後卻什麼也不記得,隻發現自己的手腳上出現了很多抓痕。手掌上一些泡泡破了,他輕易撕下了一片皮膚。他忽然想起這天是自己的二十歲生日。

這天晚上八點左右,馬克鎖緊房間門,從窗戶翻出出租屋。他可以想象愛麗絲費力敲門時的失望神色,可是他不願讓她冒險。

天氣有點陰沉,空中籠罩著厚厚的鉛雲。馬克的目光掠過一張張陰鬱的黃皮膚的臉,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經過一番打聽,他找到了目標——一家中國餐館,位於聖蓋博唐人街。那家餐館富麗堂皇,四角高高掛起燈籠,投射下一片紅彤彤的光。

門庭若市,店裏的服務員忙得不可開交,馬克因此得以不引人注目地行動著。他按照地圖指示,找到了樓上的一個包間。他成功支開了包間前的守衛,潛入了一個古香古色的房間。房間裏焚著香,牆上掛著中國畫,還有一個書架,架子上擺滿了精致的漢文書。一切看起來似乎平淡無奇,但很快,馬克便發現那些漢文書夾雜著一本德文原版的《訴訟》。他走過去想抽出那本書,那本書卻像彈簧一樣反彈了回去。與此同時,“哢”的一聲響,書架自動向左移開,露出後麵一個低矮的門。馬克低頭走了進去,走在石板砌成的通道中。頭頂上,石壁兩邊點著熊熊火焰,使壁上的一些畫清晰可辨。這情景就像中世紀城堡的秘密地道。馬克握緊槍,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