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樓和裴青墨看到這道土塊壘成的輪廓,朦朧的眼瞼上泛起極度不可置信的訝異神色。
若不是塊壘意擁堵了喉舌,兩人隻怕早已驚呼出聲。
隻因王川這個名字,太過有名。
一千年前,他是青蓮的半個弟子。
之所以說半個,是因為青蓮傳了他學問與功法,卻從不承認這個學生,說他是誤國誤民的書生,空有抱負,卻無相應的才學,可清談不可謀事。
可兩百年後,他成了明月真正的弟子。
“國未亡而百姓先死於強權饑寒內憂,帝王當萬死。”
“太平二字,細細思來,不過不死於橫禍而已。”
兩句被世間傳誦千年的名句,一句豪情意氣;一句炎涼感慨,如此矛盾對立,卻盡皆出自他王川之口。
青蓮說他不足以謀,明月卻說他雖不足謀,但可為萬世師,於是他成了國監院的大祭酒。
忽忽兩百年間,看過帝王苟且,看盡人間愚蒙,他那一腔為萬世開太平的豪情被打磨得千瘡百孔,漸演變成隻求百姓不死於橫禍的悲涼感慨,卻始終放不下心中誌向,矛盾交織渾糊沉淪醉生夢死之際,偶然靈光閃現,在這帝王世家處處傾軋的縫隙中,求得一條前所未有的扭曲道路:無為。
他的無為,不對帝王世家,隻對蒼生百姓。
無所求,便無所欲,便無所為,便不會對抗,便不會死百姓。
他的無為不是空,而是藏,是等。
教化百姓克製心中不平述求,等時間去改變思想,同時讓歲月沉澱出偉人——能改變世界的偉人。
他的靈光來自於他的兩位老師,兩位真正改變世界格局和思潮的偉人。
何其消極何其荒唐,卻何其有跡可循!
同時,他憑借青蓮所傳的大夢春秋和明月所傳的自然之道,在國監院後山的臥石上,任憑風吹雨打星輝照耀,一臥便是八百年,欲要在夢境大千世界中,為世間找一條道,也為自己找一條道,破入非凡,從而威懾世家門閥,讓自己的宏願阻礙少些,直至數年前方醒。
王川匍然醒來,一口便吞盡京都星輝,驚詫世人。
衛後說他是千年可憐可敬之人,一旦悟道破境,便是萬世鴻儒。
一夢八百年,王川未曾找到他的人間道,卻因禍得福,心中那口不能吐哺的濁氣與他的自然之道相合,悟成了山石快累源力和草木源力。
雖未突破非凡,可沐浴了八百年的星輝,他的一身雄渾星元,堪稱傳說第一人。
這樣一個心懷百姓,哪怕被世事打磨已經有些扭曲心性的大人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成立逆黨的走狗?
初雲樓和裴青墨作為六院弟子,如何能不驚詫。
王川看到初雲樓和裴青墨眼中的驚訝,眼神忽然有些黯然閃躲,下一刻再度神光迸射,釋放出執著的凜冽殺意。
青柯看不見初雲樓和裴青墨眼中的驚訝,可他看到了王川眼中的殺意,他不敢再等,入神之後激活的那縷萬物生血脈強行運轉,為他爭得刹那自由。
便是這刹那時光中,青柯神魂出識海,逆轉萬物生為混沌渾糊意誌中清醒執念,瞬息而上青蒼冥瑤,遁入封印之中。
隨之消失的還有一縷光明。
那縷光明,便是星先生送的那縷星輝。
王川心神一凜,他知道青柯要幹什麼,原本緊握的手掌再度猛然箍死,指甲嵌進掌心,刺出血來。
場間塊壘意驟然暴增,無盡無休的擠壓之力充斥,山頂那些經年沙化的散落石頭,全數被擠壓合並,生生把怒蒼山拔高了數寸有餘。
陳慶之等人等人隻覺得體內經絡血肉,被這塊壘陣意擠壓磨碾融合,痛入靈魂,裸露在衣衫外的肌膚,已經肉眼可見地開始石化。
青柯人在時光逆流之中,體內那種噬心食髓的劇痛傳入神魂,神魂一陣搖顫,差點跌落光陰亂流之中,猛然一咬牙,把速度和那縷光明催到極致,朝最初那顆星奔跑。
便在此時,王川猛然攤拳化掌,抬起覆下,漫天掌影遮去虛空,如諸天星鬥亂舞,壓將下來。
山風驟亂,掀吹起狂沙礫石逆上虛空,被塊壘陣意凝成峰嶺,把眾人埋在其中。
峰嶺如墳墓,塊壘陣意為樽棺,漫天掌影如天碑落,便要把眾人從世間徹底抹去。
眾人沒有青柯的青家血脈,就算青白青草修過萬物生,血脈卻太過稀薄,塊壘意封困之下,神魂出逃都不可行。
終於,萬千光明至天外落下,青柯神魂逆朔歸來。
第一次,青柯模仿這星辰界神魂殺念控星輝法門,賦予無盡星輝狂暴殺念。
億萬星輝凝成一條滾滾光柱,衝開漫天掌影,朝王川澆築而下。
哪怕是傳說非凡,也不願正麵麵對這種狀態的青柯。
這個世界的星空,相對於天外星海,實在太過弱小,傳說之上哪怕悟得星源大道,多了許多詭異莫測的手段,可星元數量相對於青柯所引這漫天星輝而言,還是弱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