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刀尖上的雕版基因(2 / 3)

雕版工作在我們看來非常枯燥,但黃小健卻樂在其中,每次手握拳刀時就是他最快樂的時刻。

在我拿起桌上一張介紹餖飣的宣傳冊臨時抱佛腳做餖版攻略時。一直伏案的黃小健突然抬起頭指著相機說:“開拍了沒?我已經開始勾摹畫稿了!”這時攝影師把相機焦點向黃小健的筆尖聚焦。隻見黃小健把一張半透明的白紙按在一本畫冊上,右手握著一隻筆尖細如針尖的毛筆,左手拿出一把小起子。毛筆在硯台上輕沾了墨汁後,起子壓住白紙開始在畫冊上拓描起來。

“這種紙叫雁皮紙,因為它是半透明的,有利於我們照本宣科拓描畫稿。”黃小健說完後,屏氣凝神,雁皮紙上已經開始臨摹出兩個娟秀的小字:“十竹”—看來,今天黃小健要給我們做餖版印刷演示的,是《十竹齋箋譜》中的一幅。

隻十幾分鍾的工夫,《十竹齋箋譜》中的一幅便躍然紙上。“其實,說起餖版印刷的嫡係正宗,還得說是你們南京十竹齋啊!”在得知筆者來自南京後,黃小健就開始說起杭州、南京兩地餖版印刷的前世今生:自明代開始,中國,特別是江南地區的市民階層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市民階層發展壯大後,他們對文化的需求也水漲船高。文人字畫的市場需求一日千裏,字畫的價格也跟著飆升。普通市民階層當然消費不起了,但他們附庸風雅的需求卻與日俱增,於是複製品的機會就來了。這個商機最先被精明的徽商發現——明代末期徽州人胡正言在刻工汪楷的協作下於南京製成了餖版印刷史上的巨著《十竹齋箋譜》和《十竹齋書畫譜》;幾乎在同時,漳州人顏繼祖也與南京刻工吳發祥合作用餖版印製出《蘿軒變古箋譜》。

雕刻好的印版。

所謂箋,就是用來寫信的信紙。那時文人墨客的生活是風雅無邊的—古時寫信,不像現在發電子郵件,說微信。那時寫信不僅要情真意切,就連寫信的信紙都馬虎不得:給友人寫信,要在信紙上配印琴棋書畫圖案以示品味;給佳人傳書,得在信紙上附南國紅豆之類以表相思——箋譜就是為這種情愫而生的;所謂畫譜,就是用來學畫的模板:古時學畫,不像現在在網上下一幅圖,便可照著塗鴉。那時學畫能做的,就是照著名家的字畫臨摹—畫譜就是為這種需求而訂做的。

在現代印刷術開始之前,對箋譜、畫譜有著旺盛的需求。然後隨著印刷工藝的變革。曾經在全國遍地開花的刻印社開始萎縮。十竹齋有名無實,就連黃小健之前的單位浙江美術學院西湖藝苑水印工廠也倒閉了。伴隨著大量的木版印刷刻印社消亡,在社工之間代代相傳的各種印刷術也隨之失傳—自西湖藝苑水印工廠撤銷以後,曾經讓西湖藝苑引以為傲的餖版和拱花技藝也失傳了。

“西湖藝苑撤銷時,我對雕版還沒這麼癡迷,等我鑽得深了,明白西湖藝苑之於杭州,雕版印刷之於中國文化的意義時,杭州已經找不到一個雕版傳承人了。所以沒辦法了,我隻能一邊到揚州、南京、蘇州四處尋訪雕版藝人偷師;一邊躲在這‘麻風病院’中嚐試一切複原的可能了!”

說完,黃小健拎起一張拓描好畫稿的雁皮紙往陽台上走去——對餖版和拱花這倆老手藝的新一輪技術創新開始了。

不拘一格傳手藝

隻見黃小健把手上的畫稿用漿糊正麵朝下貼在一塊大木板上。他邊貼畫稿邊用刷子刷平,就如同手機貼膜一般。待畫稿在木板上貼平,放在陰涼處風幹後,把貼好畫稿的木板放在八仙桌上。從抽屜中拿出鑿子、拳刀、錘子若幹。左手拿鑿右手拿錘就幹起了木工活。

將雕刻好的圖案鋸成如餖飣的單個小塊再用於套色印刷。

“這造型,怎麼和桃花塢年畫社、揚州廣陵刻印社還有金陵刻印社都一樣啊!”看到黃小健雕版的架勢,攝影師覺得索然無味,因為這“POSE”她已經在其它的雕版藝人那裏拍過好多次。

餖版印刷中一幅作品誕生所需的刻有各色造型的餖版。印刷時用鬃刷在宣紙表麵來回刷兩下,一張畫稿就印好了。

“這當然是一樣的了,因為我想恢複杭州餖版印刷時,西湖藝苑已經解散了。所以我隻能到各地偷師了。”黃小健雖然已經成為雕版印刷界的“大腕”,但卻有著一般“大腕”沒有的坦誠。對於自己的手藝,赤裸裸地用“偷師”而不用“致敬”,竟也不以為恥。

畫稿、貼稿、刻版。餖版印刷的這些工序似乎和普通的雕版印刷大同小異,就連攝影師也拍得索然無味。終於等到黃小健收起拳刀的那一刻——變化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