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監獄(2 / 3)

貝娜齊爾從報紙上讀到這則消息,陡生幾絲快感。“現在他的妻子、女兒和家人將明白悲傷是怎麼回事了。”貝娜齊爾在日記中寫道,“我並不高興,因為穆斯林不為別人的死而高興。生與死掌握在真主手中。但當我得知壞人沒能逃脫懲罰時,心裏還是覺得得到了一絲安慰。”

暗殺發生的第二天,米爾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采訪時宣布這起事件是由“佐勒菲卡爾反抗組織”幹的。於是各種報紙充斥著恐怖主義分子、謀殺犯、政治刺客等標題。當局又一次開始大逮捕,人民黨的一個又一個年輕領導人被捕。據報載,僅哈裏普爾監獄就關了103名年輕人,另有200名被關在附近的城裏。

在這恐怖氣氛中,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訪問了巴基斯坦。她在走訪了設在巴基斯坦邊界的阿富汗難民營後,給齊亞·哈克頒發了證書,稱讚他是“自由世界的最後一個堡壘”。

貝娜齊爾深感失望,甚至於憤怒。她不知道彼得·加爾布雷思回到華盛頓後,就提出了巴基斯坦的人權問題。參議院每次開會涉及到巴基斯坦時,他和佩爾參議員都將人權問題和貝娜齊爾被拘禁的案件提出來。他們認為那樣可以最終形成足夠的壓力,使齊亞·哈克當局最終釋放貝娜齊爾。

“看來齊亞總統正在對被處死、或者說被謀殺的前總理布托的遺蠕和女兒掀起仇恨運動。我不知道當局是否已就布托家人被監禁和虐待的問題同巴基斯坦政府進行過交涉。”佩爾參議員質問助理國務卿。佩爾參議員還勸說同僚們修正議案:“在批準對巴基斯坦進行援助之時,國會希望巴基斯坦迅速恢複充分的公民自由權和建立代議製政府。”

4年後,當貝娜齊爾流亡國外時,曾到美國,對為她獲釋作出努力的佩爾參議員和老朋友彼得·加爾布雷思表示感謝。

11月26日,報紙報道說:“在全國範圍內搜捕‘佐勒菲卡爾反抗組織’恐怖主義分子的行動仍在繼續,警察已逮捕了幾百人。”貝娜齊爾開始做惡夢,她夢見弟弟米爾秘密回到巴基斯坦。他越過阿富汗山口,渡過印度河,回到克裏夫頓70號,躲在碗櫥裏。軍人襲擊了她家,就在他們打開碗櫥看到米爾時,貝娜齊爾驚醒了,她深深地為弟弟擔心。

結束拘留的日子到了,但貝娜齊爾知道當局不會釋放她。12月11日,延長拘留的命令到達了,然而,佩爾參議員的動議顯然在巴基斯坦起作用了。兩星期後,副監獄長突然光顧貝娜齊爾的牢房,對她說:“收拾一下東西,明天早晨5點45分警察送你去拉卡納。”

1981年12月27日,貝娜齊爾又一次回到了老家拉卡納的穆爾塔紮。盡管院牆內外駐有準軍事部隊的士兵,但畢竟是家,這讓貝娜齊爾感到親切。盡管當局許諾她每兩星期可見三個客人,但實際上隻有母親布托夫人、妹妹薩娜姆和姑姑瑪納能獲準來看她,而且不許談政治。

每過三個月,當局便照例來宣讀一次對貝娜齊爾延長拘留的命令。貝娜齊爾對那句話已倒背如流:“軍法管製副執行官認為,為了防止貝娜齊爾·布托小姐從事違犯軍法管製有關規定的行為,或為了巴基斯坦的安全,為了公眾的安全或利益,或為有效地執行軍法管製令,有必要對貝娜齊爾·布托小姐實行拘留。”這不斷延長的拘留使貝娜齊爾在穆爾塔紮度過了長達一年多的軟禁生活。

貝娜齊爾越來越為母親著急。自從布托夫人去卡拉奇中心監獄看望女兒時說醫生懷疑她得了肺癌,到現在已有四個月了。布托夫人要求當局允許她出國治病,但當局不加理睬。謠傳說內務部無能為力是因為齊亞·哈克把布托夫人的檔案帶在身邊到北京訪問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當局仍未允許布托夫人離開巴基斯坦。又一個月過去了。布托夫人的醫生非常失望,便開始進行化療。布托夫人把這一消息告訴貝娜齊爾,貝娜齊爾非常難過。

布托夫人的病越來越引起關注。薩娜姆打電話告訴貝娜齊爾說;“人民沒有忘記媽媽。我們經常接到問候她的電話。法赫麗也常接到這樣的電話。在外交場合、咖啡店、汽車站和電影院,母親的健康情況總是人們談論的主要話題。”

貝娜齊爾在穆爾塔紮為母親祈禱。布托夫人的遭遇引起了廣泛的同情,人們喊出了口號:“我們沒能救布托先生,我們怎麼也不能眼看著布托夫人被整死。”

隻有女性才真正理解女性,才真正理解痛苦,也隻有女性才更懂得同情。布托夫人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引起了廣大女性的憤慨。表妹法赫麗打來電話,告訴貝娜齊爾說:“你猜怎麼著!信德省軍法管製執行官的妻子和姐妹們參加了為挽救姑姑生命舉行的婦女遊行。”

“警察逮捕了她們嗎?”貝娜齊爾又驚又喜。

“他們沒敢。他們一來,遊行的人就都跑進了軍法管製執行官的家裏,關起了大門。”

貝娜齊爾並不知道母親的遭遇也引起了國際社會的普遍同情和關注。

在英國,貝娜齊爾的一些老朋友和人權活動家發起了一場“救救布托妻女”的運動,並且遊說議會對巴基斯坦當局施加影響。兩位下院議員瓊·萊斯托和喬納森·艾特肯立即響應,在下院提出了“早日議案”:“有關布托夫人的治療—一本院呼籲巴基斯坦政府準許正遭受癌症折磨的布托夫人去國外治療。”

美國政府也發出呼籲。1982年11月8日,參議員外交委員會成員約翰·格倫參議員致信巴基斯坦駐美國大使說;“親愛的大使先生,前總理的遺孀努斯拉特·布托夫人在兩個月前申請去國外治療肺部惡性腫瘤……基於人道主義原因,我呼籲貴國政府盡快批準布托夫人的申請。迅速的批準將被視為是富有同情心的舉動,並將有助於加強兩國之間的關係。”

麵對國內外的壓力,11月11日,出訪東南亞的齊亞·哈克在吉隆坡說:“布托夫人沒什麼病。如果她想去國外度假觀光,她可以申請出國,我會考慮的。”他還專門成立了聯邦醫療委員會,由它來決定是否有必要批準布托夫人去國外治療。

“齊亞將不得不放母親出國”,貝娜齊爾對此充滿信心。貝娜齊爾終於如願以償,聯邦醫療委員會的委員們勇敢地在讓布托夫人出國治療的聲明上簽了名。

1982年11月,布托夫人發表了感情深沉的告別聲明,她說:“為治病所迫,我帶著沉重的心情暫時離開我們的祖國、我們的人民。我的思想將永遠同大家在一起,同鬥爭中的群眾、同遭受饑餓和壓迫的人民、同被剝削的、遭受歧視的和那些向往巴基斯坦進步繁榮的人民在一起……”

布托夫人在致人民的信中還說:“我向我的仍然被監禁在監獄裏的女兒致敬。”她對人民黨的領導班子作了安排,組成由貝娜齊爾·布托小姐為首的十二人委員會來領導人民黨的日常工作。貝娜齊爾·布托小姐在布托夫人出國期間任人民黨代理主席。

貝娜齊爾獲準來同母親告別。11月20日夜晚,貝娜齊爾與母親吻別。布托夫人和貝娜齊爾抱頭痛哭,母女倆誰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怎樣。“保重自己。”布托夫人對女兒說。她們一起走出克裏夫頓70號。就在這裏,13年前貝娜齊爾去哈佛求學時,母親把一本《古蘭經》放在她頭上祝福。曆曆往事湧上心頭,貝娜齊爾百感交集。

1982年11月20日,布托夫人努斯拉特獲準離開巴基斯坦,出國治病。

由於在聯邦德國得到了及時的治療,布托夫人的癌症得到了控製,而貝娜並爾則被軟禁在克裏夫頓70號。每天有11名獄吏駐守在她家,門外隔牆每隔兩英尺就有一名準軍事部隊士兵站崗,特工人員密切注視著前後門內外的動靜。貝娜齊爾在這樣的環境裏繼續度過了11個月的軟禁生活。

在這裏,貝娜齊爾懷著濃厚的興趣閱讀雅各博·蒂默曼的著作《沒有名字的囚犯,沒有號碼的牢房》。書中記述了這位報刊出版人在阿根廷被作為政治犯關押了兩年半的經曆,引起了貝娜齊爾的強烈共鳴。她在日記中寫道:“這是我們心靈的共鳴。當他提到電椅的酷刑時,那些字便躍然出現在我眼前。蒂默曼寫道,身體似乎被撕裂,然而奇怪的是身上並沒有疤痕。政治犯在被用刑之後拋在一邊,稍有恢複,便又被施以酷刑。他是在講阿根廷,還是在講巴基斯坦軍事當局的拷問室?”

貝娜齊爾並未經曆過殘酷的刑罰,但她聽到的許許多多刑罰令她不寒而栗。據說軍事當局給犯人戴重鐐銬、壓大冰塊、灌辣椒水,甚至連婦女也不放過。人民黨總書記的妻子納希拉·拉納·紹卡特受到電刑折磨,被連續審訊達23天,甚至不準她睡覺。

1982年12月,齊亞·哈克訪問華盛頓。在與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的會談中,齊亞·哈克受到強烈的批評。“那些與會的人回憶說,在佩爾交給齊亞·哈克一封有關委員會對巴基斯坦一些政治犯表示關注的信前,他看上去沉著而自信。”《華盛頓郵報》報道說:“在委員會所列的政治犯的名單上,第一個便是貝娜齊爾·布托。”

佩爾參議員追問齊亞·哈克,貝娜齊爾·布托被軟禁一案時,齊亞發火了。他怒氣衝衝地說貝娜齊爾犯了法,“參議員,我可以告訴你,她現在住的房子比任何參議員的房子還要好。她可以見親戚朋友,甚至可以隨便打電話。”齊亞·哈克不無揶揄地辯解。

“是嗎?”彼得·加爾布雷恩頗為懷疑地拿起電話,撥通了克裏夫頓70號。彼得要求同貝娜齊爾講話。

“你不能跟她通話。她被關在監獄裏。”電話裏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是從美國參議院打的電話,你們總統剛才還在這兒,他告訴我們布托小姐可以打電話。”

“你不能和她通話,這是不允許的。”對方斷然放下了電話。

彼得·加爾布雷恩和佩爾參議員知道自己被愚弄了。

貝娜齊爾在孤獨中迎來了1983年。晚上貝娜齊爾開始磨起牙來,早晨醒來後發現關節疼腫,指頭緊緊地並在一起打不開。她的耳朵也又一次開始疼痛。

“你的耳朵沒什麼毛病。”當局海軍醫院的耳科醫生說。

醫院的牙醫竟然問貝娜齊爾哪顆牙要拍X光照片。貝娜齊爾沒好氣地說:“你是牙醫;不是我。我這一片都疼。”但牙醫回答說:“我們不能浪費X光片子。”

關於貝娜齊爾健康問題的傳聞在英國報紙上出現後,巴基斯坦駐英使館新聞公使趕緊給《衛報》去信說:“每當她訴說有病時,都被送到卡拉奇最好的醫院治療。由於她抽煙很厲害,牙齦出了毛病,為此她正在接受她自己選擇的著名牙醫的治療。”對於遠在幾千公裏以外的英國的這場新聞戰,貝娜齊爾當時一無所知,更談不上為自己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