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監獄(1 / 3)

第六章 監獄

1981年5月,炎熱的蘇庫爾監獄室內溫度達華氏110至120度,汗水把吹進來的沙子粘滿了貝娜齊爾的全身。她的皮膚開始龜裂,臉上長滿了癤子,頭發也一把一把地脫落,蒼蠅、蚊子、黃蜂、臭蟲等潮水般湧進牢房,在她的臉上、腿上又叮又咬。為躲避蟲子叮咬,貝娜齊爾用被單裹住全身,但又熱得受不了。

“請給我一個殺蟲的藥噴子行嗎?”貝娜齊爾請求監獄當局。

“噢,不行。”他們拒絕說,“那東西有毒,我們不想讓你出事。”

貝娜齊爾的耳病又犯了,汗水浸入耳內,使得耳內的炎症加劇。

“你被單獨關在牢房裏,精神上的壓力很大。”獄醫查看了貝娜齊爾的耳朵後說,“很多像你這種情況的人也都臆想有各種疼痛,可是實際上都沒有病。”貝娜齊爾對此半信半疑。

5月23日,布托夫人從卡拉奇中心監獄給女兒寫來信,告訴她如何防暑。貝娜齊爾依母親說的方法,每天早晨把一罐子水從頭上澆下解熱。盡管沒有電扇,但牢外麵吹進來的熱風吹幹她衣服的這一小時她感到特別舒服。可是,水流進了她的耳朵,炎症又加重了。

“你又在假想著耳病。”獄醫繼續安慰她。他個是耳科專家,他這樣說不知是出於無知,還是故意裝作診斷不出病。

為打發日子,貝娜齊爾集中精神練習刺繡,還堅持每天原地跑250步,彎腰40下,擺動手臂,做深呼吸20次。貝娜齊爾不再為孤獨的監獄生活焦灼不安,她確信自己已適應了監獄生活。她在6月11日的日記中寫道:“自從入獄之後,我覺得一小時是那樣漫長,每度過一小時比度過一整天或者一個星期還要困難,然而我已經過來了,‘適應’這個詞用得不對。我不能去適應一個我憎惡的環境,去適應就是去屈服。我是對付下來了。每一時刻都是過得極慢,但總是要過去的。隻有真主才在這一磨難中幫助了我。沒有他,我活不到今天。”

貝娜齊爾的拘留生活應在6月12日中午結束,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將被釋放,還是被繼續拘留,或者麵臨死刑判決。“死神終於來到,但我毫不懼怕”,她在日記中寫道,“當局的野獸們隻能消滅人的肉體,但是消滅不了他們的思想。民主的思想將會永世長存。民主必然勝利,我們將得到永生。現在至少我將離開那間孤獨、單調、非人居住的牢房了。”

6月12日上午11點,軍法管製副執行官的命令下達了,貝娜齊爾在蘇庫爾監獄將被繼續拘留到9月12日。但對貝娜齊爾的待遇提高了,她的牢房裏放進了一台電視機、一架收音機、一個電冰箱和一個空調機。貝娜齊爾受到“A”級待遇,但這並不能讓貝娜齊爾放心,她總覺得這是陰謀。

“我拒絕接受‘A’級待遇,我不參與你們製造的謊言。”貝娜齊爾對監獄長說。

在蘇庫爾被拘留的第四個月的第四個星期三,貝娜齊爾被允許去卡拉奇看望母親。布托夫人咳嗽得很厲害,醫生認為她很可能染上了肺病,這令貝娜齊爾對母親日益擔心。“真主永存。”貝娜齊爾回獄後就不停地祈禱。8月的第四個星期三,牢房的門又被打開了。

“你可以離開這裏了。”女看守說。

貝娜齊爾邊收拾東西,邊不停地禱告:“真主啊,叫他們把我送回克裏夫頓70號我的家裏吧!”但押送她的車隊卻直駛卡拉奇中心監獄。她被關進了母親住過的那間牢房。在此之前的7月,布托夫人因吐血而獲釋。

貝娜齊爾住進了為高級政治犯保留的A級牢房,但卻享受不到優待。牢房左右兩側是客廳和廚房,但卻被鎖上了。“廁所”沒法衝洗,大群蟑螂和蒼蠅在裏麵活蹦亂跳,唯一的水桶裏也漂浮著不少死昆蟲。

盡管環境惡劣,但貝娜齊爾可以享受家裏的飯菜。當局允許家屬從克裏夫頓70號家中給貝娜齊爾送飯來。剛開始,貝娜齊爾一打開飯盒,看到母親精心製作的蘑菇乳雞、羊肉串和烤雞就禁不住抽搐。不久,布托夫人獲準來看貝娜齊爾。看到母親還活著,貝娜齊爾才鬆了口氣,但也為母親的蒼老、憔悴、行動緊張而吃驚。

布托夫人告訴女兒,她在監獄中咳嗽得很厲害。開始她以為是灰塵引起的,但後來咳起血來,經過幾次檢查,獄醫和當局對她說她可能得了肺結核。而她自己的醫生認為情況還要糟糕,她身體虛弱,不能做支氣管切開手術來最後確診,但醫生說不排除她患上肺癌的可能性。

貝娜齊爾緊緊擁抱母親,安慰她說:“恐怕不會是肺癌,等做完手術再說。”

“醫生認為如果得到及時治療,我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布托夫人說,“如有可能,可到國外去治療。”

“你應該盡快去。”

“親愛的,你可怎麼辦?我怎能把你一個人留下呢?”

作為母親,布托夫人怎能忍受將與她相依為命、患難與共的女兒留在這個充滿險惡的國度呢?貝娜齊爾也大為傷感,總覺得自己像被遺棄了。當母親把妹妹薩娜姆和弟弟沙9月都要結婚的消息告訴她時,她更感絕望。父親被囚禁時,提醒他們不要讓自己顯得還很快活,而現在親人們好像對她被關在牢裏已經不在乎了。他們跟平常一樣過日子,還要舉行結婚慶賀,似乎她根本不存在似的。貝娜齊爾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仿佛世界上的人已拋棄了她。

報紙上已不再提及布托夫人和貝娜齊爾與“佐勒菲卡爾反抗組織”有聯係的說法。一位女看守曾悄悄告訴貝娜齊爾,她聽說已放了一些政治犯。這消息燃起了貝娜齊爾爭取釋放的希望。

然而,不幸的消息使貝娜齊爾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熄滅了。

1979年12月蘇聯入侵阿富汗之前,卡特政府懷疑巴基斯坦正在發展自己的核力量,因而實施禁止核擴散政策,停止了對巴基斯坦的援助。齊亞·哈克深知如果在此時再提出對貝娜齊爾和布托夫人的指控,可能會引起西方的強烈反應而最終失去所有援助。但現在,齊亞·哈克利用蘇聯軍隊在巴基斯坦身邊這一資本,使美國再也不把巴基斯坦的核計劃視為妨礙加強兩國關係的障礙。裏根政府為了與蘇聯抗衡,提出了向巴基斯坦提供總額共32億美元的經濟和軍事援助計劃。貝娜齊爾認為,美國為使巴基斯坦抵禦蘇聯的威脅將它對人權及民主等問題的關心割裂開來,美國對自己戰略利益的關心遠遠勝過它對人權和民主等問題的關心。美國的援助加強了齊亞·哈克的統治。

貝娜齊爾開始做長期過拘禁生活的準備。她開始鍛煉身體,每天在牢房狹窄的走廊裏來回走一小時,即便沒有食欲,也強迫自己吃下克裏夫頓70號送來的飯菜。

當8月過去9月來臨時,貝娜齊爾又有些樂觀了。薩娜姆定於9月8日結婚,貝娜齊爾要求當局允許她去參加婚禮。

貝娜齊爾終於如願以償了。“你立即就走,你獲準參加你妹妹的婚禮了。”看守對貝娜齊爾說。

熟悉的大門打開了,克裏夫頓70號洋溢著喜慶的氣氛。貝娜齊爾百感交集,她原已深信再也見不到這幢房子了,不是它被充公,就是自己在監獄被悄悄絞死,再也回不來了。然而,現在自己真真實實地站在自己家的大門口。

人們發現了貝娜齊爾,紛紛向她奔來,將一串串花環掛在她脖子上,花環快要蓋住她的耳朵了。貝娜齊爾急忙說;“留著給參加婚禮的客人用吧。”他們卻說:“不,不。這些花是為你準備的,你能回來,我們有多高興啊!”

貝娜齊爾充分享受著這短暫的自由,她同來自世界各地的親戚擁抱,盡情地哭呀、笑呀。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同新婚的薩娜姆聊到天亮,然後又同母親和親戚談笑。貝娜齊爾擦洗了臥室的四壁,希望洗刷掉她曾經經曆的屈辱。

“他們不會把你送回監獄了,是嗎?”表弟阿卜杜爾·候賽因問道。

當婚禮正進行時,一個家仆跌跌撞撞闖進來說:“警察在門口。”屋裏頓時死一般寂靜。貝娜齊爾以為這是衝自己來的,可管家說他們找母親。

“讓他們進來。我不想看到在家裏有客人的時候警察破門而入。”布托夫人平靜地說。

“你們想要幹什麼?”警察一進門,布托夫人便問。

警察顯然也知道他這時來很不是時候,他的出現與這裏的氣氛很不協調,他怯生生地遞給布托夫人一則軍法管製今。那不是逮捕令,僅是禁止布托夫人去旁遮普省。貝娜齊爾和客人們長長地鬆了口氣。

在婚禮中,律師穆吉布告訴貝娜齊爾,他明天一早要去見信德省內務秘書,他將要求當局把她留在克裏夫頓70號,因為她的拘留期隻有一星期了。

貝娜齊爾對這並不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客人們走後,她便收集了一些報紙雜誌,並準備了清潔巾和殺蟲藥,等待著警察的到來。貝娜齊爾給哈佛和牛津時的老朋友彼得·加爾布雷思寫了封信。布托夫人曾告訴她,彼得在美國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工作,主管南亞事務,他最近來過巴基斯坦,調查美國的安全利益問題。他曾要求到卡拉奇中心監獄去探望貝娜齊爾,但當局沒有給他任何答複。

“呆在這兒。”當貝娜齊爾端著茶走進媽媽的房間時,布托夫人對女兒說,“也許我們可以一起聽聽穆吉布帶來的好消息。”不一會兒,穆吉布回來了,他告訴貝娜齊爾,內務秘書拒絕了他的請求,對他說除非她承諾不違反政治禁令,要不然還得去監獄。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貝娜齊爾重又回到了卡拉奇中心監獄。三天後即9月13日,一位獄吏傳來了一個令人沮喪但又毫不意外的通知:區軍法管製執行官下令將貝娜齊爾在卡拉奇中心監獄的拘留期延長三個月。

貝娜齊爾開始每天做禱告,現在她希望祈禱能幫助她獲釋。她把獲釋的希望寄托在9月30日,但沒有實現。她又把希望寄托在10月初英國首相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訪問巴基斯坦的日子。

貝娜齊爾認識瑪格麗特·撒切爾。當撒切爾夫人還是反對黨領袖時,貝娜齊爾和父親在拉瓦爾品第總理府見到了她。當貝娜齊爾任牛津辯論社主席時,在倫敦撒切爾夫人的辦公室裏再次見過她。

然而,一場意外的事發生了,並引起了又一次大逮捕。

1981年9月25日,齊亞·哈克政府的一名部長喬杜裏·紮胡爾·伊拉希在拉合爾遭到伏擊,他被打死。同車的前拉合爾高等法院首席法官毛爾維。穆斯塔克·侯賽因受了傷,他曾宣判布托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