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信仰而戰(2 / 3)

貝娜齊爾回到卡拉奇,布托夫人憂心衝忡,“給當局寫封信,要求他們批準你出國治療。”她催促女兒,並說:“你的健康同政治無關。”貝娜齊爾按母親說的做了,但沒有得到答複。

在母親的勸說下,貝娜齊爾回到拉卡納去清理布托家的農場財務。貝娜齊爾翻閱帳本時,常常想起8歲時在廚房裏同巴布管家一起亂翻著家用帳簿,煞有其事地計算家庭開支的情景。每天早晨,貝娜齊爾趕在天熱前駕駛著吉普車穿行在石榴園和稻田及甘蔗田之間。她包著頭巾或者戴著草帽在灼熱的陽光下和管家們一起漫步在田間,聽他們介紹機井和水渠的分布情況,幫著種棉花和稻子,回來還閱讀關於甘蔗種植及土地防澇、防鹽堿化問題的書。

農村婦女很守舊,很少不戴麵紗出門,當然更不用說開車了。而貝娜齊爾卻拋開了這些,她別無選擇,父親死了,弟弟們為逃避逮捕隻好流落在阿富汗。她不得不每天早上奔走在田間,生活中已經顧不得那些傳統的東西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貝娜齊爾超越了男女性別上的差異。在一個土地所有者家庭中,年輕女人如果沒有家裏男人陪同是不讓外出的。按照傳統,婦女就是家庭的名聲榮譽,為了保護這種名聲榮譽和她們本人,婦女隻能呆在深閨中,在麵紗的遮蓋下生活。

貝娜齊爾的四個姑母就體現了這樣的傳統。由於伊斯蘭教賦予婦女有財產繼承權,為了保持土地和財富不外流,隻能依靠“族內婚姻”。但由於沒有合適的堂兄弟予以婚配,她們隻能在海得拉巴高牆大院的宅第裏待字閨中。她們在家中很受尊敬,因為家裏人知道她們為什麼沒有結婚,她們自己好像也過得很快活,對別的生活方式一無所知。“她們的臉上毫無憂愁的表情。”布托夫人看望她們回來後百思不得其解。

貝娜齊爾認為這種生活枯燥無味,但她的姑母們卻感到很滿足。她們學到的阿拉伯文,足以念通《古蘭經》;她們下廚房監廚,醃製可口的胡蘿卜泡菜和甜肉以及縫紉、編織。休息時就在院裏散步。有時候,賣布郎挺周到地把布放在門外供她們拿進去挑選。她們是老一輩的人了,而貝娜齊爾屬於新一代。貝娜齊爾認為伊斯蘭教對婦女不加歧視,束縛和限製婦女的機遇僅是男人們對宗教的解釋,而並非宗教本身的限製。

貝娜齊爾還從先知身上為自己的見解尋找根據和理由。她說,實際上伊斯蘭教從一開始就對婦女相當開明和進步。先知穆罕默德曾嚴禁屠殺女嬰,這是當時阿拉伯人共同遵守的天律,並要求婦女受教育,婦女享有繼承權——婦女享有這些特權遠遠早於西方國家。

貝娜齊爾為曆史上那些信仰伊斯蘭教的偉大女性而自豪而傾倒。她慷慨陳詞:“比蓽·赫蒂徹是一個做生意的寡婦,雇用了年輕的穆罕默德先知,後來同他結了婚,第一個皈依伊斯蘭教。在穆斯林早期的對敵戰鬥中,烏米·烏瑪拉與男人並肩作戰,用自己強健的右臂挽救了穆罕默德的生命。恰德·比蓽是南印度阿赫邁德納格爾邦的女統治者,打敗了莫臥兒王朝皇帝阿克巴爾,並迫使他與她簽定了和平條約。努爾一捷汗是捷汗吉爾皇帝的皇後,印度事實上的統治者,她以管理才能而出名。在穆斯林的曆史上,有許多婦女完全像男人一樣在社會上發揮了傑出的作用。伊斯蘭教中沒有任何東西阻止婦女和我繼續沿著這一方向前進。”

貝娜齊爾不願過姑母那樣的生活,她要為婦女的解放而鬥爭。她是新一代的女性。

然而,貝娜齊爾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陌生的東方傳統中。在穆爾塔紮,作為布托家族在這裏的唯一成員,她被當地村民當成了“長輩”。他們來到地裏一座小土房的院子裏,請她去解決糾紛和問題。這令貝娜齊爾感到壓抑。

“40年前,我的兒子被這個人的堂兄殺了。”一位沒牙的老人對貝娜齊爾說,“當初你的叔祖父裁定,如果這個人有了女兒,就嫁給我做老婆,你看他現在已經有女兒了,就站在那兒呢!可是他現在不幹了。”

貝娜齊爾轉眼看見一個隻有8歲的小女孩畏畏縮縮地躲在他父親背後。

“可是我女兒出生後他從沒提過這件事。”女孩的父親反駁說,“我以為他已經饒恕了這個多年前的罪惡。如果我早知道他還想要我的女兒,我就會告訴女兒她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人了,而讓他把我的女兒帶走。可現在我已經和另一家談妥了我女兒的婚事,我怎麼好再反悔呢?”

貝娜齊爾看到那任人擺布的小女孩就感到不寒而栗。農村婦女的命運是悲慘的,她們中間很少有人能夠自主地生活,也沒有人過問他們的疾苦。貝娜齊爾可憐那小女孩,她要盡自己的努力讓這位女孩經曆的痛苦少一些,她能做到的僅僅是盡量減輕女孩的不幸。

“你不能娶他的女兒,但可以給你一頭牛和兩萬盧比的賠償費。”貝娜齊爾對那老人說,“這就是我的裁決,你不能在她訂婚後再宣布要娶她。”那老人很生氣,嘟噥著走了。

然而,貝娜齊爾卻不能給另一位婦女以任何幫助。

“我的妻子被綁架了。”一個男人來到貝娜齊爾麵前哭訴,他的嶽父也來幫腔:“天塌下來了,我家的末日到了,外孫兒們整天哭喊著找他們的媽媽,你一定要幫忙把我女兒找回來。”

“你懷疑是誰幹的?”貝娜齊爾問。

他們把名字告訴了她後,她派人與村裏的長輩商量了解決辦法,那個年輕婦女也很快被送回來了。她怒氣衝衝地對貝娜齊爾說:“我不願意和我的丈夫在一起,我愛上了另一個人,我已經是第三次逃走又被送回來。你也是個女人,你應當理解和同情我。”

貝娜齊爾驚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嚴格的家族傳統準則在束縛著女人,一個得不到快樂的妻子不能想逃就逃。她是女人,作為女人,她同情這個女人的遭遇,但她卻不能為這個女人主持公道。貝娜齊爾已不止一次耳聞目睹了家族傳統與人類的平等和自由選擇價值之間發生的衝突。後來那個可憐的女人沒有再逃走。

貝娜齊爾在老家拉卡納農村主持仲裁時,齊亞·哈克將軍也在各省成立了特別軍事法庭,頒布了一係列軍法管製令。1980年夏天,貝娜齊爾剛回到卡拉奇,布托夫人便提醒女兒要格外小心。8月,貝娜齊爾等人去拉合爾參加一位親友的婚禮,警察突然包圍了他們住的飯店,要把他們驅逐出旁遮普省。他們在警察和武裝士兵的押解下到達機場,登上了一架飛往卡拉奇的飛機。

而一項政治機遇卻在等待著貝娜齊爾及人民黨。1980年秋天,人民黨的老對手“巴盟”又提出了與人民黨合作的建議。

1977的大選結果揭曉後,巴基斯坦全國聯盟指責布托政府在大選中“舞弊”,曾掀起廣泛的抗議活動,使全國陷於混亂,並導致齊亞·哈克將軍發動政變,推翻布托政府,在全國第三次實行軍法管製。齊亞·哈克執政後,“巴盟”一直支持政府,一些代表人物還參加了齊亞·哈克的政府。但1979年4月布托被處死後,隨著形勢的發展,巴基斯坦政治力量的組合發生了變化,獨立運動黨、巴基斯坦伊斯蘭神學者協會、巴基斯坦民主黨決定退出“巴盟”和政府;留在“巴盟”中的政黨也於4月15日宣布退出齊亞·哈克政府。因為齊亞·哈克總統3月24日曾宣布,1979年11月17日大選後他將不再擔任任何政治職務,因此,各政黨領導人決定退出政府是為了參加11月舉行的全國大選。

1979年8月30日,齊亞·哈克政府頒布了對1962年製定的“政黨法”的修正法令,其企圖控製和操縱11月大選的意圖十分明顯,因此遭到各政黨的強烈反對,局勢的發展已對齊亞·哈克政權的存在構成了威脅。

10月16日,齊亞·哈克宣布:鑒於目前國內政治局勢不穩定,巴基斯坦又處在一個危機時期,因此,隻有軍隊,隻有加強軍法管製,才能維護國家的統一,保持政治穩定和經濟發展。為此,無限期推遲原定於11月17日舉行的大選;立即取締所有的政黨和集會;禁止工廠關門、工人罷工;接管和封閉反對軍管法令的所有報刊、雜誌,加強新聞檢查;任何法院、法庭不得重議軍事法庭作出的裁決。

齊亞·哈克的決定,立即引起各政黨的強烈不滿,反對軍法管製和齊亞·哈克政權的呼聲越來越高漲。在這種情況下,齊亞·哈克采取措施一步步地加強軍法管製。1980年5月26日,齊亞·哈克宣布修改1973年憲法,賦予軍事法庭至高無上的權力。軍事法庭對被指控犯有“判國罪”、“賄賂和誘使政府及軍隊官員瀆職”的人,無需審訊即可拘留,進行審判,而且軍事法庭的任何判決,包括聯邦最高法院在內的任何法院都不得複議、複審。

麵對齊亞·哈克剝奪人民的民主權利,一步步加強軍事獨裁統治的嚴峻形勢,巴基斯坦國內各政黨在反對齊亞·哈克政府、結束軍管、舉行全國大選等問題上形成共識,人民黨與“巴盟”的主張又趨於一致。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昔日誓不兩立的兩大政治力量又有了合作共事的新的政治基礎。

麵對“巴盟”伸出的橄欖枝,人民黨開始還遲疑不決。人民黨怎能忘記正是“巴盟”在1977年大選中反對布托和人民黨,並與齊亞·哈克一起把布托送上了絞架。後來他們中的一些人當上了齊亞·哈克政府的部長。但不久,齊亞·哈克使解除了這些人的部長職務,並且禁止所有政黨活動,“巴盟”與齊亞反目成仇。“如果你不叫我們當部長,我們就將同人民黨站在一起。”“巴盟”中一些人毫不客氣地警告齊亞。

1979年10月,“巴盟”第一次表示願意與人民黨合作反對齊亞·哈克,人民黨也打算以此作為反對軍法管製當局的政治策略,但最終兩黨未能聯合。現在“巴盟”又一次伸出了手,人民黨該怎麼辦?

“我們應該趕在齊亞·哈克施展花招之前,用靈活的策略挫敗他。”9月間,布托夫人得知齊亞·哈克通過許願讓古拉姆·穆斯塔法·賈托伊擔任總理誘使他脫離人民黨一事後對女兒說,“盡管我也不願意這樣做,但還是應該接受‘巴盟’的合作姿態,沒有理由不團結反對齊亞的力量。”

貝娜齊爾吃驚地看著母親,“這樣做會受到黨內領導人的強烈反對,我們怎能忘記,是‘巴盟’首先指責人民黨搞選舉舞弊,是他們為軍隊上台鋪平了道路,是他們把父親送上絞架後當上了齊亞的部長。”

“可是我們別無選擇”,布托夫人苦口婆心地對女兒解釋說,“今天出了個賈托伊,明天還會有別的人,理想的條件出現不了時,我們就得與醜惡的現實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