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舊日新生(3 / 3)

安斯用心聆聽著,時不時點點頭。

“然後我說我要啟動一個攻克癌症的曼哈頓計劃,於是我就建立了PCF,……”米爾肯喝了一口生啤。

“ProstateCancerFoundation?”安斯問道,他拿出名片,仔細看了看。

“是的,現在它成了世界最大的前列腺癌研究私人讚助機構,”米爾肯很得意地說道,“它改變了那時的現狀。”

“什麼現狀?”安斯問道。

“前列腺研究方麵,或是任何疾病研究的現狀。打個比方,”米爾肯輕輕敲了敲桌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任何療法都會受到質疑,人們不願去嚐試,前列腺癌在醫學研究中還是死水一潭。缺乏資金,這一領域吸引不到年青科學家推進研究、分析臨床數據。由於沒有激動人心的進展,它的研究又很難吸引到更多的資金。”

米爾肯一邊說,安斯一邊不停地點頭。

米爾肯攤了攤手,搖著頭說:“典型的馬太效應!”

“難道他們就無視病人們走向死亡麼?”安斯好奇地問道。

“問題倒不在於癌症界無視數萬男性正在走向死亡。”米爾肯搖了搖頭,不太同意安斯的看法,“問題在於患者從確診前列腺癌到死去要經過很長時間。雖然這種癌症在男性,特別是年輕男性中流行很快,但多數人是在晚年患上的,在腫瘤擴散之前,便死於其他疾病了。”

安斯聽到這裏,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也許是他那個得了前列腺癌的朋友吧。

“潛伏期過長反而增加了研究難度,重大突破很少能出現。”米爾肯接著說道,“患者病情的巨大差異,也使得治療手段五花八門,有根治手術、放射治療、注射激素的藥物去勢,或是這幾種方法相結合。至於對患者該用什麼方法,醫生們爭論十分激烈。對療程也幾乎沒有一致的看法,有人甚至認為一些療程加重了癌症。你知道醫生們自己怎麼說麼?”

安斯搖搖頭。

“非常令人沮喪,舉步維艱,我們處在一個寂靜角落裏,沒人願意與我們相伴,選錯了科研方向,入錯了行。這都是他們親口對我說的話。”米爾肯歎了口氣,“那個時候,對於新進的理學和醫學博士來說,研究前列腺癌是拿職業生涯冒險。”

“政府沒有錢麼?”安斯問道。

“想得到聯邦政府資金可不容易,申請資助的程序十分繁瑣。比如申請國家癌症研究所的資助,光是搜集數據和背景研究資料就要至少花一年的時間,申請材料和相關數據常常有幾百頁厚,政府審查又要花一年。何時撥錢,還得看聯邦政府預算周期,很可能又要等上一年。這一通煎熬之後,受資助的研究人員被鎖定在自己提出的研究課題裏,而問題是,科學在這三年的發展通常已超越了當初的設想。科學家們如果把精力都花在怎麼弄到錢上,那還搞什麼研究!”米爾肯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當然不會認輸的,對不對?所以你就建了這個基金會,為他們籌錢?”安斯微笑起來,反問了一句。

米爾肯搖搖頭,微微笑道:“不,光給錢並沒有用,許多有錢人每一年都會簽上一張巨額支票送到各種基金會裏,然後聽憑這些錢被那些人使用而不聞不問,我不認為這是個好辦法,……”

米爾肯又拿起酒杯,用力灌了口酒,接著說道:“因為我可以為他們找到更多,我得改變醫學研究的文化,我是個商人,商人有商人的做法!”

“研究文化?”安斯有些困惑。

“十年前,我在癌症界所看到的是一種學究惰性。那些研究人員埋在數據和理論裏,沒有人行動起來。於是我開始敲打他們,要求他們拿出最好的點子,而不是自認為能得到資助的穩妥主張。申請時間也不再漫長,表格僅有5頁,提議通過後,他們在90天內就能得到七萬五千到一萬五千美元的全額贈款。”米爾肯得意地說道。

“喔!”安斯眨了眨眼,表示對那方式的驚歎。

“是的,我向科學家灌輸緊迫感,使他們全力以赴拿出成果、縮短研究進度,商業的思維方式徹底改變了醫學研究。如今我的做法已成為模式,”米爾肯笑了笑,“米爾肯模式,……”

“是什麼?”安斯喝了一口酒問道。

“簡而言之,就是大幅縮短等待資金時間,向癌症研究注入大筆快錢,資助與療法有關的點子而不去資助基礎研究,讓受資助研究人員對研究結果負責,開展跨學科合作以及研究機構、私人企業、學術界之間的合作,以此加快研究。”

“聽起來很不錯!”安斯認同地點了點頭,他拿起米爾肯的杯子,再給他續了一杯酒。

米爾肯喝了一大口,接著對他說:“我認為人若等著條件成熟、萬事俱備,恐怕就死定了,因為他等不到那時候。很多商人都必須在信息不夠全麵完備之時就根據已知情況做出決策。在我幹過的那行,拿主意十秒鍾都嫌長,你得決定哪種債券你買還是不買,賣還是不賣。現在有人說:天哪,時間太短了。我說:不短。為做那樣的決定,我準備了一輩子。我覺得擺脫決策時的惰性,對做事非常有幫助。”他一邊說一邊敲打著桌麵,就像他敲著那些研究員們的腦袋一般。

徐行伸手示意再要一杯啤酒,安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給他續上,米爾肯對著徐行露一出個歉意的微笑。

“還有呢?”安斯又問道,兩人現在完全像是多年交往的老朋友了。

米爾肯說道:“還有一個重大障礙是公眾的意識。這一疾病沒有代言人,沒有公眾麵孔。”

“是什麼意思?”安斯問道。

米爾肯偏偏頭,比了一個上麵的手勢,解釋道:“相比之下,90年代初婦女把乳腺癌防治變成了強大的社會政治運動。包括前第一夫人貝蒂。福特在內的乳腺癌患者抱病走到公眾中間,成功地激起了人們的理解、同情和資助。但前列腺患者的情況則完全不同,他們隱瞞病情。這種病不適合公開討論,因為它似乎顯示患者性能力和生殖能力有問題。人們會認為得這種病的人存在缺陷。”

安斯搖了搖頭,又輕輕點了點。

我很僥幸,及時發現了癌症。但太多的人對危險渾然不知。所以,最大問題並非研究進展不大,而是公眾意識缺乏。更糟的是,最危險的群體─黑人,大多不知道他們的前列腺癌發病率比白人高65%,死亡率也是白人的兩倍。”

“我飛到華盛頓去找奎西?弗姆,為新成立的癌症基金會爭取政治支持。弗姆對我說,他不能不答應,因為他不想我在他辦公室哭起來。我承認,我感情豐富。但人有了激情才什麼事都能做成啊!”

“其實聯邦的錢也並不是那麼難拿!”徐行搖搖頭,一口喝幹了酒,站起身走了出去。

“這裏麵不是有廁所麼?”米爾肯悄聲問道。

“有些人喜歡對著樹,”安斯強忍住笑,偷偷看著大門外,“對了,你說那做一次PSA要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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