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憲梓雖然覺得這樣做不好,但不願意為了一點小事去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畢竟是寄人籬下的日子,凡事以和為貴。所以也沒有跟姑姑提起這些事情,沒想到現在卻被工人倒打一耙。
這件事情雖小,卻給了曾憲梓很深刻的印象,使他覺察到香港社會的複雜性。他不斷地告誡自己,從今以後要提高警惕,特別是在香港這樣一個人心叵測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會被小人陷害。
所以直到現在,曾憲梓都牢牢記得這個教訓,而且一直以來,曾憲梓在待人接物人麵,無論大事小事他都非常認真謹慎。
不過,姑姑、姑父對曾憲梓還是很好,一有時間,也會陪曾憲梓吃吃飯、喝喝茶,到處看一看,解釋一些香港的現象給他聽,讓他盡快熟悉香港的環境。
有一次,姑姑給了曾憲梓二十元錢,叫他自己單獨到全香港最繁華的、政治經濟文化最為集中的香港島的中區去看一看。因為平時他們居住和活動的地方是靠近深圳羅湖的上水,要到香港島必須坐火車經新界、九龍,再坐船或地下鐵過維多利亞海港,然後才可以到達香港島中區一帶。
十分節省的曾憲梓馬上就說:“不需要那麼多的錢,姑姑給十元錢就足夠了。”
但是細心的姑姑考慮得十分周到:“你不要這樣節約嘛,其實二十元錢也是不多的,你想想,你在外麵還要吃飯,如果不認識路還得坐出租車回來。”
對於親戚們的這些關心和愛護,曾憲梓心裏充滿了感激之情。
過了半年之後,曾憲梓對於香港的地理環境漸漸熟悉起來,而且他的廣東話也愈來愈流利,雖然仍帶有客家尾音,但出門在外交流是不會成問題的。
在這期間,因為曾憲梓畢竟是大學畢業生,也因為他所學的生物專業,姑父就將他介紹到香港政府漁農處去工作。
應該說來,在香港政府當公務員是一份令人羨慕的“金飯碗”,因為在當時光公務員的工資待遇,就高出市麵普通人工資的六、七倍之多。
但曾憲梓思前想後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下去,因為他在內地所學的外語是俄文,英文不好,自然在香港政府發展的機會不大,再有一個最為關鍵的因素是,渴望在外麵的世界幹一番事業、”使得自己將來有機會報效祖國的曾憲梓認為,既然他本來是祖國培養出來的大學生,沒有出來之前也是為國家做事,現在讓他反過去為香港政府工作,他覺得這樣做對不起自己的國家,他認為是一種背叛,所以盡管其他的人不理解,曾憲梓還是不作其他考慮,一如既往地給親戚帶小孩。
不久,曾憲梓的母親從梅縣申請來到了香港,也住在姑姑家。
本來就不算特別寬敞的姑姑家自然是不夠地方住,所以接下來母親住的地方“更加艱苦。
姑姑讓曾憲梓在樓梯傾斜的地方,用木板搭起一張小床,將母親安排在裏麵住,因為樓梯大矮,母親睡覺的時候,隻能慢慢地爬進去而且坐的時候,還不能坐直,一坐直就會碰頭。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之後,曾憲梓總算辦好了去泰國探親的護照和簽證,第一次踏上了前往泰國的征途。
曾憲梓能去成泰國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因為叔父在得知曾憲梓已經到了香港,而且即將來泰國的情況之後,就想盡辦法,百般阻攔曾憲梓來泰國,並且通過曾憲梓的姑姑、姑父來勸說他,就在香港定居算了,不要去泰國。
因為對於叔父來說,如果曾憲梓真的來到泰國並和他的哥哥曾憲概一起,兩兄弟聯起手來對付他,向他要財產,將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但曾憲梓不這樣認為,他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還是應該去泰國看一看,所以就沒有受叔父他們的擺布,也沒有在香港定居或找工作,還是堅持辦好簽證手續,爭取到了赴泰之行。
曾憲梓到了泰國之後,首先還是很有禮貌地去拜望了叔父叔母,因為無論如何,叔父畢竟是叔父,禮節上的尊重還是應該的。
於是曾憲梓就到了叔父、叔母的公司,在見到叔父的時候,曾憲梓一邊握著叔父的手,一邊說:“叔父,你放心,不管怎麼樣,你有錢是我的叔父,沒有錢也是我的叔父。”
叔父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猜不透這個侄子的來頭,更加不理解曾憲梓說的這番話的含意。
其實,曾憲梓的意思很明白:“你事實上就是我的叔父,這是命運已經決定了的,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即使處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也不是說你有錢我就承認你是我的叔父,沒有錢,我就不承認你是我的叔父。”
拜見完叔父。叔母之後,曾憲梓就沒有再去叔父、叔母的家,而是直接住在哥哥曾憲概那裏,聽哥哥講有關父親的故事,由哥哥帶他去見父親早年的朋友,再由這些朋友講述當年的情況,並前去察看了父親當年留給叔父的兩間店鋪。
曾憲梓在哥哥那兒,調查情況,熟悉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整整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
在這七天的時間裏,曾憲樣看了很多、聽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他看見哥哥和叔父之間,為了錢,鬥爭得十分激烈,親人之間都互不相認了,這種情況令在國內受過教育的曾憲梓感到十分痛心。
當初曾憲梓之所以爭取機會來泰國,主要目的就是想來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而且曾憲梓在心裏始終是這樣告誡自己的:叔父雖然是有錢人,我們是窮人,但是我們千萬不能夠因為自己貧窮就喪失誌氣,千萬不要讓叔父以為我執意來泰國就是為了爭奪家產。
“受了教育的大學生曾憲梓從共產黨的國家來了”、“曾憲梓和他的哥哥來向他們的叔父要家產了”,消息不脛而走,在泰國的客家鄉親們中間傳遞得很快,懷著各種不同心情的人們似乎特別關注這件事情的發展以及它的結局。
有一天早上,曾憲梓的哥哥曾憲概的小店鋪裏出現了一種極為罕見的現象———下子來了三個笑容可掬的客家長輩。
其中包括一個叔公輩(客家人對年齡較大,德高望重的長者的尊你)、兩個叔叔輩,他們此行的目的自然是衝著曾憲梓而來。
果然,當他們見到曾憲梓的時候,很親切地跟他握手:“侄孫聽說你來泰國了,我們很高興。現在我們特意來看你,你跟我們一起來吧,我們打算請你喝喝茶,吃吃飯,慶賀慶賀。”
曾憲梓馬上感覺到不那麼簡單,因為在泰國,叔父是客家人之中比較有錢的。而這些叔公。叔叔們平時都是很討好、很巴結叔父,並且在一些大的事情上,他們常常都看著叔父的臉色行事的。
怎麼可能得罪財大氣粗的叔父,倒過來請一貧如洗的窮晚輩喝茶吃飯呢?
曾憲梓當然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他倒要看看叔公他們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所以客氣了一番之後,就答應了他們執意的邀請,真的跟著叔公他們到外麵吃飯。
誰知叔公他們帶著曾憲梓一離開哥哥的店鋪之後,就不再提及吃飯的事情,而是不作任何解釋,直接將曾憲梓帶到他的叔父曾桃發的公司裏。
但不湊巧的是,叔父他們一家人全都不在家,原來篤信天主教的叔父一家人去教堂做禮拜了,因為這一天是安息日。
等到叔父他們一家人做完禮拜、並在外麵吃完中午飯再返回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二點多鍾了。這時候的曾憲梓已經餓得饑腸轆轆幾乎快要支持不住了。
對於曾憲梓的到來,叔父似乎並不覺得驚訝,隻是淡淡他說了一句:“來啦。”就不再有下文。
由此看來,曾憲梓是不會有飯吃的,因為叔父、叔母他們誰也沒有問他有沒有吃午飯,誰也沒有關心他到底餓不餓。
不到一會兒,叔父他們一家人很嚴肅地各就各位,似乎在等待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風雨的降臨。
本來,在叔父他們回來之前,叔公他們幾個對曾憲梓還算客氣,還知道招呼他喝水,但叔父他們回來之後,叔公他們全都換上了一張張對曾憲梓很不屑、很氣憤的嘴臉。
原來叔公他們根本不是請他們的侄孫吃飯,而是將曾憲梓騙字到叔父這裏來,目的是教訓曾憲粹,在叔父他們麵前請功。
其實,曾憲粹一早就知道叔公他們是不懷好意的。隻是沒想到他們的表演這麼拙劣。
待叔父等人坐定之後,叔公他們對著曾憲梓就開始惡狠狠地罵開了,他們當著叔父、叔母的麵指責曾憲梓:“你看你,像什麼話,一點道理也不懂。來了泰國那麼久,也不來拜見叔父、叔母,你這算是什麼,真沒規矩。”
曾憲梓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強忍著,讓他們把話說完。因為他知道叔公他們大錯而特錯了,曾憲梓來泰國的當天,就已經拜見過叔父、叔母,不過他沒有吃叔父的飯,隻是喝了杯水,講了幾句話就走了。
叔公他們連基本情況也沒有弄清楚,居然接著說:“你竟敢連你的叔父也不尊重,你也不看看,在泰國,有誰會不尊重你叔父,像我們,每一個人都很尊重你叔父。”
叔公他們越說越有氣,似乎曾憲梓真的是那麼大逆不道,接下來叔公他們就毫不留情地將曾憲梓罵得狗血淋頭。
血氣方剛的曾憲梓見他們越罵越凶,再也忍不住了:“你們簡直是太不像話了,你們原來既不是請我喝茶,也不是請我吃飯,而是把我騙到這裏來,為的是侮辱我、教訓我,我本來應該尊重你們,因為你們是叔公、叔父,但是從你們這番血口噴人的話裏,從你們玩弄的這些騙人的把戲裏,你們就再也不配得到我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