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家族之爭(1 / 3)

四 家族之爭

一九六一年的秋天,曾憲梓以優異的學習成績從中山大學生物係畢業。因為黃麗群在廣州一家公司從事會計工作,所以曾憲梓可以以照顧家屬的名義,留在廣州,分配在廣州農業科學院的生物化學研究所工作。

多年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曾憲梓和黃麗群為了真摯的愛情而實現自我的人生,又開始了嶄新的一頁。

一九六一年的年底,曾憲梓的二兒於曾智雄出世了。曾憲梓將母親和一直是由母親在家鄉帶大的曾智謀一起接來廣州,一家五口人歡歡喜喜地團聚在一起,過著簡樸、清貧,卻也十分安定的生活。

在當時,廣州的房子就已經相當緊張,曾憲梓一家人隻好住在用單位宿舍的樓梯,搭成的簡易住房裏。因為是居住在樓梯下麵,麵積自然不會很大,至多隻能夠用爛木板拚成一張床,而且在外麵隨時都可以看見裏麵的。每逢刮風下雨的日子,這種簡易房又透風、又漏水非常不方便。

但是,即使是這樣,過慣了苦日子的曾憲梓仍不會在乎,他終日都是樂嗬嗬的,因為,現在的他畢竟是高級知識分子,畢竟是愛國的科研人員,而且畢竟他的一家人從此可以在廣州安家落戶了。

至於居住的環境差一些,問題不大,能對付著住就行了。母親、妻子、孩子可以擠在床上,而身材魁悟的曾憲梓自己,則可以睡在地上。

曾憲梓想方設法將漏光的地方,用舊報紙遮起來;將漏水的地方用舊油布布遮起來;至於家裏唯一的財產——上海牌收音機沒有地方放,聰明的曾憲梓馬上想到在牆上釘一塊小木板,做成一個專門放置收音機的小木台。

在這樣狹小的一個地方,曾家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十分愉快。

讀了大學、受了教育的曾憲梓十分上進,在他看來:我是國家的人,可不能找國家的麻煩,好房子應該分給更需要的人,給國家做出了貢獻的人。

而且,曾憲梓與黃麗群之間的感情與日彌深,他對她始終都,有說不盡的疼愛,總希望能為妻子多做一些家務,減輕她的負擔。

直到今天曾憲梓對自己居然有辦法,使得還是嬰兒時期就很調皮的二兒子智雄斷奶成功,頗感自豪。

在當時曾憲梓的家地居廣州較為繁華的地方,為了使智雄不再一沒奶吃,就哭鬧不休,曾憲梓每天吃完晚飯之後,就抱著小智雄出去看熱鬧,看廣州五光十色的夜世界。

直到看得眼花繚亂的小智雄疲乏之後,就迷迷糊糊地在他父親溫暖寬厚的懷抱裏,香甜地睡著了。

一連三個晚上,曾憲梓都是如法炮製。結果,小智雄斷奶成功。黃麗群對曾憲梓這出其不意的一招,讚不絕口,非常高興,也常常開心地笑話曾憲梓:“你的腦袋就是好使,就是點子多。”

本來,平靜、平凡的生活,也有平靜的溫馨、平凡的意義,曾憲梓的一家人也會像今天千千萬萬個中國家庭一樣,養兒育女,過著平穩且安定的生活。

然而,雖說人可以憑借強大的意誌力,主宰自己的命運,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命運的轉軸,都在自己預先設定的軌跡上運行。

誰也不會想到,一九四五年跟著叔父曾桃發去泰國闖天下的曾憲梓十六歲的哥哥曾憲概,會在十幾年之後,在他知道父親真的留有兩間店鋪給叔父,特別是在父親當年的朋友細說當年的故事並支持曾憲概與叔父要回財產之後,曾憲概為了父親當年的遺產,與叔父發生爭執,而且雙方鬧得很不愉快。

對於曾憲梓來說,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的遺產、如果不是因為遠在泰國的哥哥曾憲概急切的呼喚,那麼,在一九六三年五月三十一日這個不同一般的日子裏,曾憲梓就不會依依不舍地告別妻兒,就不會依依不舍地告別生他養他的一片熱土……就不會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從一個社會到另一個社會,從一個階層到另一個階層,踏入一種他想象不到的前所未有的生活,開始改變自己的命運,開始創造另一個決然不同的人生。

曾憲樣到了香港之後,才知道從中國經香港去泰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為在當時,中國與泰國還沒有建立外交關係,像曾憲梓這樣的情況,就隻能在香港居住一段時間;等到可以拿到香港身份證、做好護照之後,在有人擔保的情況下,才可以去泰國。

初到香港,人地生疏,這時候即使是身為大學生、高才生,如果不懂得廣東話,也會因為語言不通而寸步難行,而且即便是向路上的行人問路,也是溝通之難難於上青天。

所以,當年香港的街頭,常有街邊的小商小販在向剛剛踏入香港的,且被香港人稱之為“表叔”的大陸人推銷廉價的紙筆,以便於這些有口難開的大陸人,用文字進行交流。

操著一口濃厚客家鄉音的曾憲梓在麵臨這些情況後,想到既然一時半會兒去不了泰國,就必須定下心來,立足香港,學會講廣東話。於是就臨時居住在上水的姑姑家裏。

姑姑一家對曾憲梓非常好,身為本地人的姑父是上水的鄉長,家裏雖然不算有錢,但姑父的社會地位比較高,是鄉事委員會主席,而且是受英女王頒封的太平紳士,所以過的也是中上層人家的日子。

當時的香港新界,環境不算好,蚊子特別多。住在姑姑家的曾憲梓沒有地方睡覺——因為睡房已經住滿了姑姑的一家人;廳堂是姑姑她們用於打麻將的必不可少的地方。

好在曾憲梓是一個最能吃苦、最能將就的大小夥子,所以想來想去隻有門外的走廊上,是可以睡覺的地方。由於睡覺的床是一張折疊式、比較短小的帆布床,又高又大的曾憲梓睡在那裏很不習慣。常常是剛把頭放在床上,腳就到外邊去了;等到將腳好不容易放在床上了,頭又懸在空中。

有時被蚊子叮得實在受不了的曾憲梓,就在姑姑的提議下,在帆布床的前麵和後麵都點上蚊香,但是濃烈的蚊香煙又將曾憲梓熏得眼淚直流。

而且,姑姑她們打麻將經常打到深夜二、三點或者通宵,第二天白天再睡大覺,剛從國內“爭分奪秒幹革命”的氛圍裏走出來的曾憲梓心裏難免就會想:“怎麼能這樣過日子呢?這樣浪費時間,簡直是醉生夢死。”

在嘈雜麻將聲的“攻擊”下,非常不夠睡的曾憲梓心裏雖然很有想法——他倒不是怕吃苦,而是非常不習慣。但即使是這樣,也絕對不敢出聲,而且還要裝出一付開心的笑臉來。

因為,他知道自己畢竟是寄人籬下,能夠有地方注有飯吃已經是十分幸運了,怎麼可能再要求許多呢?!

寄居在姑姑家前途茫茫、無所事事的曾憲梓,開始幫姑姑帶她一歲多的小孩。在白天,當姑姑她們睡覺的時候,為了不影響她們的休息,曾憲梓就帶小孩出去玩耍,給他買東西吃,到了預定時間,再將他抱回家來喂奶。

這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對於曾憲梓來說,特別難熬,年邁的母親、年輕的妻子、年幼的兒子都留在國內,而作為了個堂堂男子漢的曾憲梓、作為在國內受過高等教育且身為農科院研究所實驗室主任的曾憲梓、特別是作為曾家唯一支柱的曾憲梓,卻棄自己的前途、事業、家庭於不顧,在花花世界的香港給親戚當保姆、帶小孩。

這種狀況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極大的諷刺,曾憲梓迷惆、苦悶、複雜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不斷地給自己的愛妻黃麗群寫信,抒發種種彷徨無依的慨歎,敘說自己滿腹的思念之情,而且本來就不願意離開祖國的曾憲梓更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國家,他始終覺得國家培育了他,他應該竭盡全力為國家做事。

他甚至想離開香港返回國內,因為此時此刻前路茫茫的他,要想適應目前的環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曾憲梓思前想後了一番之後,覺得自己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要三心二意,不能遇到困難就作退卻的打算。而且這也不是他曾憲梓一貫的風格。

於是曾憲梓決定既來之,則安之,不要以為自己是一個大學生,就這也不想幹,那也不想幹。他認真告誡自己:曾憲梓,從現在起,你不是一個大學生,你必須牢牢記住,你是一個沒有知識,沒有文化,一無所有的人,現在你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就必須學會適應這裏的環境,就必須不計報酬、不怕勞累什麼都幹。但是,無論如何,就是累死、餓死也決不能去偷、去搶、去騙,永永遠遠正路做人、正路謀生,正路創業。

接下來的日子,曾憲梓真的定下心來,一邊帶小孩,一邊到處走走,熟悉香港的環境,看一些蕭芳芳、陳寶珠她們主演的粵語長片,學講廣東話。這之後不久,發生了一件不大,但對曾憲梓卻影響不小的事情。

也是在寄居姑姑家的那些日子裏,曾憲梓的姑姑非常關心他,擔心像他這樣身強力壯的男子漢,在她們小碗小碟的大戶人家吃飯,會吃不飽。就叫人買了很多煉奶、餅幹、麵包之類的食品,放在廳裏,以供曾憲梓不時之需。

曾憲梓十分感謝姑姑的好意,但也不願意讓姑姑花太多錢,所以就很少自己吃,大多數的時候是給姑姑的孩子吃。但即使是這樣,能吃掉的數量也是有限的。然而過了幾天之後,買來的那些食品一下於就沒有了,又需要再重新買。

姑姑覺得很奇怪,就詢問這個事情,這時候姑姑家有一個幫姑姑做飯的工人,趁曾憲梓不在家的時候,就告訴姑姑說:“是你的侄子吃掉了,他每天都吃很多。”

曾憲梓知道這個事情之後,十分氣憤,因為他知道這些食品不見的原因,他曾經無意中看到過這個工人一罐一罐地愉偷拿回家,給他自己的小孩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