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家社會中,客家婦女處於非常重要、非常特殊的地位。
由於千百年前,客家先民自中原南遷之後客家婦女也隨家人舉家南遷,所到之處都是極其荒涼之地。
要生存,必須努力開墾,舉凡“家頭窯尾、灶頭鍋尾、針頭線尾。田頭地尾”的各種勞作,客家婦女無不參與,而且與客家男人一起轄內製川、同甘共苦。
從此造就了客家婦女“賢妻良母的特色,形成了她門賢惠、勤儉、貞節、自重的優良品質。
兒其是後百年間,海禁開放,客家男人大多外出南洋謀生,客家婦女留在家中,便擔負著一切勞作和事務。她們在體力和精神上的負荷,在很大程度上都超過一般客家男子。
曾經深入研究過客家曆史的英國人愛德爾在其著作小說:客家人是剛柔相濟,既剛毅又仁愛的民係,而客家婦女,更是中國最優美的勞動婦女的典型。客家婦女一旦成為寡婦,悲傷之中更顯悲壯。除了烙守婦道之外還得用柔弱的肩膀,像男人一樣地支撐著她們殘缺不全的家。
曾憲梓的母親藍優妹也像所有失去丈大的客家寡婦一樣,麵對艱難的生存環境,她必須精打細算,萬事從長計議。為了她從此沒有大夫、沒有依靠卻仍要維持、仍要生存的家;為了時刻嗷嗷待哺的孩子們,她不能改嫁,她有兩個兒子需要她撫養成人,她也不會改嫁,因為兒子是支撐她活下去、奮鬥下去的唯一希望。
即使她知道在當時的社會,貧苦人家的孤兒寡婦是會備受他人輕視的。但母親不會在乎,窮苦人家自有窮苦人家的生存辦法。
她知道,隻要拚命幹下去,就會有活路,就會熬出頭。
每天夜裏,精明能幹的母親看著躺在她身邊酣睡的憲梓、憲概兩兄弟,心裏油然湧起一些安慰。她翻來複去地盤算著明天的口糧,後天的口糧,這個月的口糧,下個月的口糧是否有著落,能不能保證溫飽,有多大的把握等等。然而,算來算去,怎麼算都不夠吃當時的家,隻租有幾分薄田和兩間老屋。青黃不接的日子,一家大小隻能靠旱地裏的番薯充饑。生活完全沒有來源。為了活下去,母親不得不用柔弱的肩膀,大擔大擔地替人家挑石灰。
那個時候的房子不是用水泥做的,而是用石灰做的。母親像男人一樣一擔一擔地挑,然後主家也像對待男人一樣,按擔子計數,給母親工錢。母親賺的工錢用來購買一家人的口糧和食鹽。
三十年代末期的中國,正是國民黨統治時期。當時用於流通的貨幣叫做“金圓券”,但貨幣貶值非常厲害,開始還計數,後來發展到連數都計不清楚,就按照一捆一捆的重量來計算。
母親一口氣不歇地挑整整一個上午,所賺的一捆錢,本來還可以買到一斤鹽,但她沒有去買,她想多賺一些,於是她飯也顧不上吃,繼續挑了一個下午,又賺了一捆錢,當她拖著疲憊的軀體,拿著一天的工錢,再去買鹽的時候,還是隻能買到一斤鹽。原因是貨幣已經飛速貶值。
然而,鄉下人挑石灰建房子的活路畢竟有限,日子也是要一天一大地過下去。
於是母親在安頓好憲概、憲梓兩個小兄弟之後,決定跟著鹽商雇傭的挑鹽的隊伍,從梅縣挑鹽到江西去賣,並且也像男人一樣挑著滿滿一大擔鹽,遇山爬山、遇水涉水。
這是一件連男人都不輕易做的苦差事,因為隻有等到挑一擔鹽到達江西後,鹽擔必須無虧無損,刻薄的鹽商才會記工算錢。
母親一去就是十來天,在泥已地裏玩累了的小憲梓,常常用他泥乎乎的小手托著他的小臉蛋兒,坐在家的門檻上,眼巴巴地盼著他的媽媽回來。
這一大,兄弟倆兒隻吃了一頓鹽味撈的雜菜粥,哥哥告訴憲梓是因為媽媽去江西送鹽還沒回來,怕家裏的糧食不夠吃,所以必須節省些口糧。
到了下午的時候,小憲梓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本來忍一忍也是可以的,和鄰家的小朋友玩玩“過家家”之類的遊戲,也比較容易對付。而且這段時間也是這麼飽一餐、餓一頓的過來的,偏偏這時候村裏麵傳來了賣“味酵飯”的吆喝聲,並有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酵飯”是客家男女老少都十分喜愛的風味小食,它以粘米為原料,將白米浸透後,磨成濃漿,加上調味,倒入碗中蒸熟後,或放上鼓油,用竹刀一塊一塊劃碎來吃,或放涼後切成一片一片的,用熱油鍋煎成兩麵赤,再點上酸甜辣醬吃。
小憲梓看見村裏麵大大小小的孩子們,紛紛拉著大人的手,爭先恐後地買來吃,他盯著一點一點消失的鄰家小孩口中的美食,想起媽媽曾經告訴過他的:“細狗,我們雖窮,但窮得要有誌氣,不能偷人家的東西,小時候偷針,長大了就會去偷金。
“就是人家給的,也不能隨便要,而且人家吃東西的時候,不應該看。”“有誌氣的孩於就是不會給人家瞧不起。”
在客家,無論窮人家富人家的孩子,特別是男孩,除了請知書識字的先生取一個十分文氣的名字外,大人們常常會給家裏的小孩子取一個小名,而且是用貓、狗、虎、牛等動物名稱來命名。據說這樣的孩幹好養活。
曾家自然不會例外,憲概、憲梓倆兄弟被母親用最容易成活、最勤勞聽話的狗來命名,並分別冠以“大狗,小狗”的美稱。
充滿渴望的小憲梓想到媽媽的話,覺得很為難。
小孩子哪有不看人家吃東西的,特別是當他自己沒有吃的,並且也沒有吃過的時候。如果是平時的日子,小憲梓碰見人家的小朋友吃東西,就會想起媽媽的話,就不會再看。
但是這次似乎不大一樣,他的視線很難離開那個充滿誘惑的地方,小憲梓不由得給了自己一次機會,他靈機一動,隻要我不給人家看見,人家就不會說我沒誌氣,瞧不起我。於是,小憲梓躲在土牆的外麵,一邊看著其他小朋友吃,一邊直咽口水。
這時候,同村一位叔母路過小憲梓身邊,正好看見了饞涎欲滴的小憲梓,好心的叔母知道憲梓的媽媽挑鹽去了江西還沒有回來,她非常心疼這個苦孩子,就去買了一個“味酵飯”,一邊塞給小憲梓一邊說:“細狗,你吃吧,我請你吃一個。”
小憲梓想著媽媽的話,實際上他非常想吃,但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將一雙小手藏在身後,並漲紅著小臉說:“叔母自己吃吧,我不餓,不要。”
叔母知道平日裏憲梓的媽媽對小憲梓的管教,就很認真地告訴憲梓道:“細狗,叔母是自家人,叔母給的東西可以吃。”最後小憲梓還是吃了這個“味酵飯”,並且這種甜絲絲、香噴噴的感覺從此永遠地留在他兒時的記憶裏。
童年,對於一個貧苦的農家小孩子來說,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挑戰。
小憲梓在母親終日擔著的籮筐裏、在家鄉的田壟上、在泥巴和青草混合的土地上一天複一天,一年複一年地長大了。
才五、六歲的孩子,已經能夠做上各種雜糧煮成的稀飯,給他在田裏、地裏辛苦勞作的母親放工回來吃了。
最讓小憲梓記憶深刻,也令他十分難受的,就是在冬天的晚上,一家入裹著被睡覺的時候。其實那很難說是棉被,它隻不過是由一層層補了又補的破布堆積而成。
因為太沉重,每次睡覺的時候,小憲梓老是將自己上半個身於衝出來,也老是被擔心他受涼的母親給塞進去。
這種艱苦的日子,對於正在成長的小憲梓來說,起到非比尋常的鍛煉作用。使得他對於接下來的漫漫人生當中各種各樣的艱難困苦,都能勇於麵對,也能善於麵對。刻苦耐勞的母親是小憲梓成長的最佳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