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鄉(1 / 3)

一 故鄉

一千多年前,由於異族蹂躪、饑荒不斷以及戰火綿綿,使得居住在中州河洛一帶即黃河、長江上中遊兩岸的中原漢民、炎黃裔胄,被迫棄官離職、舉家南逃。他們之中大多數是書香門弟、仕宦之家,甚至不乏皇親國戚。

這些背井離鄉、奔波流徙的人們,為了求得生存與發展,不斷地在極其艱難險惡的環境中努力抗爭,不斷地跟其他民族、民係的人競爭,他們不惜在野獸出沒、荒無人煙的山裏安家立業且不論男女老少,都能夠各盡其責,努力創業。

殘酷的生存環境,顛沛流離的生活,煉就了他們堅韌卓絕、團結互助的品德。久而久之他們反客為主,民係始定,為了與當地的土著居民區分開來,他們自稱為“客家人”。

客家人在一千多年特別是近幾百年的發展史中,英才輩出,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比比皆是,如唐代賢相張九齡,宋代名宦餘靖,起兵勤王之賢相文天祥,清代太平天國首領洪秀全,清代名將馮子材,清末辛亥革命領袖孫中山以及夫人宋慶齡等等,都是客家人或客家人後裔。

地少人多的梅州,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謀生的艱難,使得客家大多數男人外出營生,且多到南洋各地,如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地發展。“圍條褲頭帶出門,挑擔番銀轉家園”便是客家人奮發圖強,創建美好生活的寫照。

一九三四年二月二日農曆初九的晚上,曾憲樣出生在梅州——這個客家人大本營中的扶大區珊全村一個貧苦僑眷的家庭裏。

曾憲粹這個名字還是他的父親給取的。相傳曾家是春秋時代孔子的學生曾參的後裔,傳到這一代是“憲”字輩。

曾姓在客家姓氏中算不上一個大姓,而且曾氏家族在客家人當中屬於比較貧困的家族。

據說,曾憲粹的曾祖父、祖父就是由於不堪過於潦倒、沒有希望的生活而冒著生命危險,坐著破舊的帆船飄洋過海,一路漂泊到南洋去的。他們曾經營一些小買賣為生,也賺了一點錢,然後返回家鄉蓋了房子,也就是現在的祖屋。

但是好景不長,祖父在闖蕩南洋的過程中,沾染上了鴉片,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在毒癮與日彌深的情況下,祖父不惜變賣了家中微薄的家產。

直到山窮水盡之後,毒癮難耐,祖父含疚離開了病榻之上的曾憲粹的祖母,甚至也來不及顧及當時仍是年幼的曾憲梓的父親、叔父和姑姑,獨自一人去了緬甸,從此一去不返,最後由於貧病交加而客死異鄉。

曾憲梓的父親曾榮發,一個極其典型的勤勞樸實的客家人。

祖父棄家而走之後,窮困得苦不堪言的曾家,使得身為長子的曾榮發不得不中斷了仍是小學的學業,獨立挑起家庭沉重的擔子。到了十幾歲的時候,由環境所迫,父親就像當年祖輩父輩的客家人一樣,懷著年輕人所特有的堅定的信念,懷著創建美好生活的強烈欲望,帶著曾憲梓的叔父曾桃發,和村裏的男人一起,坐上紅頭船,過番到了泰國,開始了闖蕩南洋。冒險創業的生涯。

當時留在家中的,隻有病中的祖母以及還是曾家童養媳的曾憲梓的母親藍優妹。

破釜沉舟般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幾年之後,父親的事業開始有了不錯的起色。不到十年,父親和叔父已經能夠定居在泰國,一邊做些小買賣,一邊經營兩間小百貨公司。

極度貧困的曾家總算有了一絲令人振奮的希望,於是一九二七年的初夏,年僅二十三歲的母親隻身趕赴泰國與父親結婚,並在同年,母親懷上了曾憲梓的哥哥曾憲概。

這之後,曾家的生活安定中逐見安祥,父親即使是小本經營的生意,也始終是薄有盈利,母親也可以帶著曾憲梓的哥哥曾憲概注返於梅州與泰國之間。

一九三三年的春天,年輕的母親在濃烈熱帶雨林氣候的泰國,懷上了曾憲梓。

曾憲梓的整個胎教過程是在泰國度過,這也是他後來擁有黑裏透紅的膚色的主要原因。

這是一段令曾家充滿快樂的時光,父親每天放工回來,總喜歡笑眯眯地看著一大比一天長大的兒子善良賢惠的妻子,特別是當他看見妻子日漸隆起的肚皮,想象著曾家未來的前景,即使白天的奔波累得他精疲力竭,他都不覺辛苦。

父親是一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從不善於用語言“表達自己,他隻是希望自己就這樣一直幹下去,賺更多的錢,使他的妻子從此能夠不愁溫飽,使他的孩子們從此能夠無憂無慮地上學念書。

這個周身洋溢著滿腔熱血的客家青年,做夢也沒想到,五年之後他會將他苦心經營得來的那兩間百貨店鋪,以兩千塊銀元和照顧他遺下的妻兒的代價,交給他的弟弟曾桃發打理。

更沒想到他會流著絕望的淚水,拖著形同枯槁的軀體,也像祖祖輩輩壯誌未酬的客家人一樣,返回他的故鄉梅州等死。

是過度的勞累使父親患上了糖尿病,忙於生計的他常常顧不上看病吃藥,以至於走到了無藥可醫的死亡線上。

一九三八年四月那個陰雨綿綿的日子裏,死神終於奪去了父親年僅三十五歲的正值英年的生命,使他不得不拋棄這個以他為支柱的、時刻需要他的家。

臨終的時候,父親將那張兩千塊銀元的欠單塞到母親的手裏,這是他們母子生存下去的最後的希望,他緊緊地握著母親的手,叮嚀她保存好,叮嚀她再苦也要讓孩子們念書。

父親無法想象,接下來這失去丈夫和父親的孤兒寡母的日子,將怎樣熬過,他覺得實在是苦了這個女人了。

他望著不停點頭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妻子,望著九歲的憲概、才四歲大不諸世事的憲梓,他不知道從此之後他妻兒的命運如何,他實在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他們,但不甘心又怎樣呢,在當時的社會、當時的人間。

對於死亡,年幼的小憲梓自然無法明白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在他看來,死亡不過是戴著藍帽子成天躺在睡房裏睡覺的父親,突然搬到堂屋未躺著睡覺了,並且戴著黑帽了。

所以,父親去世的時候,小憲梓十分不理解跪在父親身邊,哭得死去活來的母親,但見母親哭得那傷心,他也覺很心疼。

於是他用力搖晃著母親大聲告訴她:“媽媽,不哭,個哭。爸爸在睡覺,你哭什麼嘛。”

這是一段浸泡在淚水裏的日子,母親臉上的淚水從來沒有幹過。每一天,她還沒來得及擦幹眼淚就穿著她那件補滿補丁的藍色大襟衫,頭上還插著哀悼她忙夫的小白絨花,早早出門給人家幫工。

她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做女人做的輕活,她養不活自己的兒子,所以她必須像男人一樣,出力地幹拚命地幹,無論怎樣沉重的體力活她都個計較,隻要能夠換來口糧、隻要能夠給她心愛的兒子帶來溫飽每天夜裏,母親安頓頓好兩個兒子之後,就拖著精疲力竭的身子,到山後父親的墳前哭泣,直到半夜醒來找不著媽媽的憲概、憲梓把她拉回來。

珊全村,一個位於粵東群山之中偏僻的山村。

由於它過於貧窮、過於些小.一直鮮為人知。在紅土丘陵連綿起伏的山野中,幾十畝瘠得幾了沒有收成的水田、幾座殘缺下全的農家屋、十幾戶支離破碎的人家,再加上梅子崗上一堆一…堆的亂墳,便是這個村的全部。

永遠的時光永遠無情地流逝著,它個會顧及這個村子的貧困,也不會理會這戶人家的悲傷。

父親去世之後,年僅三十二歲的母親,帶著九歲的憲概、四歲的憲梓,半饑半飽地度過他們含辛茹苦的歲月。

曾憲梓的母親藍優妹是賢良淑貞勤儉刻苦的客家婦女的典型她與曾憲梓的父親同是梅縣扶大鎮人。由於家庭的貧困,不到十歲的藍優妹被她的父母極低的價錢,賣入曾家當童養媳。從此之後,便開始了“裏裏外外一把”的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