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打了!”我大喊一聲便要衝過去,許恙在我身後有力地拉住了我。
就像那天下午,我看到了被一群人打傷的張揚,就要疾步走過去的時候,陳子堯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他們有著相似的力氣,溫柔而斬釘截鐵般不容反駁,我分不清哪一個更堅定。那天下午佝僂在雪地裏的張揚,脆弱得似乎無法負重,而今天的他,卻熱血沸騰地和那天下午提議幫他打120的另一個恩人打成一團。
張揚隻知道是我幫他叫了救護車,並不知道陳子堯的存在。
我漸漸冷靜下來,轉身望著許恙:“怎麼辦。”
許恙同我一樣緊張地望著不遠處扭打在一起的張揚和陳子堯,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那邊傳來張揚撕心裂肺的呻吟。
——陳子堯在力氣和打架經驗方麵皆遜於張揚的時候,一把扭住了張揚的右側大臂。那是張揚不久前被拳刺刺傷的地方,傷口還沒有愈合,是目前張揚最脆弱的軟肋。
張揚痛苦得五官都擰在了一起,陳子堯依然用力地扭住張揚的右臂不鬆手。
“陳子堯!放手啊!”我拚盡全力對他大喊。
陳子堯表情掙紮地望了我一眼,抿起嘴唇,狠狠放開了張揚。
我衝上去抓住陳子堯的胳膊,急急忙忙地問他:“你怎麼樣,傷到沒有。”
陳子堯的眼鏡在廝打時不知掉在了哪裏,右眼角被打出一團烏青。他並不看我一眼,始終盯著別處,一臉憤恨地指了指張揚的方向。
被再次擊中傷口的張揚吃力地脫下了外套,右臂傷口處已有膿血浸了出來。他充滿血絲的眼睛狼一般看著陳子堯,嘴裏咬牙切齒地罵道:“他媽的。”
許恙早已悄悄撤到一旁撥打了120。
這一次,我們一起去了醫院。
張揚重新處理了傷口,坐在一道隔斷內的病床上。陳子堯在外麵的診室上藥。許恙的部門經理在電話裏大發雷霆,許恙隻好先回了公司。我走進屏風式的白色隔斷,剛好撞上張揚不帶任何色彩的目光。
“你男朋友呢?”
“有事先回去了。”我坐到他身邊,關切地查看他的傷口,“你跟他打什麼呀。他真的是個好學生,從沒打過架。”
“他是好學生我早就看出來了,對他動手是因為我實在太討厭被人偷窺。”張揚說,“不過我懷疑上次我跟寧老三他們那一幫打,這小子也偷窺到了,不然他怎麼可能知道我這裏有傷。”
“或許是不經意的巧合呢?”
“巧合個屁。我能感覺得到,他扭在這兒的那一把力氣用得特別準確,絕對是有目標在這裏的。”張揚很肯定地看著我。
“他確實知道,”我也認真地望著張揚,“上次和他一起偷窺的,還有我。我們隻是聽到喊聲覺得奇怪,結果就看到了被打傷的你。提議幫你打急救電話的是他,我不過是跑過去告訴了你而已。”
“什麼?那小子救過我?”張揚聲音都高了幾分。
我點頭表示默許。
“他叫什麼名字。”張揚低著頭平和地問我。
“陳子堯。”
“你跟他什麼關係?”
“朋友。”
“隻是朋友?他喜歡你這沒錯吧?”
“他從沒有表白過。”我說,“他是個好人,你要相信他這次偷窺並沒有惡意,或許隻是關心我。你不會難為和你一樣關心著我的人,不是嗎?”
張揚沉默下去,不一會兒緩緩站起身來,從衣袋裏掏出一疊紙鈔遞給我:“拿這個付我和那小子的醫藥費。另外……替我跟那小子道個歉。”
張揚從後門走出了診室。
我聽過一句話: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來。
一場漫不經心的邂逅,無論以怎樣的方式,都有可能變成一個潛伏的意外。這個意外會被神秘而複雜的宇宙公式安插進一個合適的時間點裏,隨時光一起震懾你的明天。
友情出演每一場意外的人,或主角或配角,都曾在你的生命中驚豔亮相,留給你專屬的紀念,比如一拳烏青,比如一個愈發嚴重的傷口。比如一個打碎的紫色玻璃杯,比如一束在白色墓碑前開得安然靜好的滿天星。
你記得他們參演的故事,你是否記得他們謝幕後去了哪裏。
是否想過在什麼時間還會再一次遇見。是否想過下一次相遇時,該笑著問候,還是該安靜地擦肩。
向每一場意外致敬,向每一場不期而遇致敬。陪故事裏的人按照最溫暖的劇本,傾盡溫柔,好好走。
我能做的,僅此而已,卻不得不花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