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歲月,也無法奈何為愛的苦熬(3 / 3)

五分鍾後,校門口開始活躍起來,晚自習下課的高中生們從校門內湧出來,朝氣蓬勃的臉上一絲一絲掛著疲倦。十分鍾左右後,我看到了無音在夜色中越顯單薄的身影。

我聽不到她和父親的對話,隻能穿過不斷遮擋視線的人群,看到無音從父親身側走過,父親轉身叫住了她。

很顯然,無音還是不會同意父親送她回去,就像父親早就料到的。

人是奇怪的動物,因為愛,所以甘心一次次被拒絕,一次次被失落包圍,一次次燃盡了絕望又從灰燼中萌發出新的希望,如此亙古循環。

父親走到無音身邊說著什麼。一對麵對麵的父女,他們側臉的輪廓都在離我較遠的地方被更遠的燈光暈染,最親近的血緣,最刻意的疏遠,最無法拯救的距離。

最終,是父親親手把新買的外套披在無音身上,動作溫柔而仔細,態度卻堅決得不容反駁。父親始終不能像普通的父親一樣,開開心心地送女兒一件禮物,然後望著女兒嬌嗔而滿足的臉,幸福著她的幸福。

無音始終微微低著頭,最後,還是平靜地轉身離去。

我在她走出二十米左右確定不會再回頭之後,悄悄走回父親身邊。

父親轉過頭來隻是苦笑的一句:“衣服買大了。”

我也抿起嘴巴笑了笑:“是大了些……不過沒什麼要緊,大了總比小了要好很多。”

“走,回家。”父親很快收拾好情緒,對我揚了揚嘴角。或許是對無音的拒絕逐漸有了很強的抗體,而我更堅信的,是父親不願再將自己惆悵的一麵暴露給我。

剛剛回國的日子,是我所見過的父親最憔悴無助的一段時間,他常常在我麵前陷入沉默,麵容平靜,而我知道他早已如遁入泥潭般無法自拔。兩個月過去,冷風曾挾雪花拂過他的發,他冷靜著,把心事一寸一寸藏起,卻從來沒放下。

這兩個月內無音曾給我打過一次電話,接到那通電話時,我剛剛加班回家不久,坐在客廳和父親聊天,父親在泡茶。

“你是無音?”我的驚訝與欣喜讓聲音都不禁高了起來,這個小姑娘,來不及等我先聯係她,她竟先打了電話給我。

即使接著電話,我也依然注意到,當我驚呼出那句話時,父親抬腕斟茶的手微微一顫。

那杯茶倒得很滿,滿出了水麵張力。

我不認為我能夠讀懂父親。他是一個很有底蘊的人,許多時候我以為的看透,對他而言不過隻是了解了最淺的一層表象。但在對無音的愛這一方麵,我想我是明白父親的。

父親比我更相信,世間所有的艱難修煉,都終得正果。

因為即使是歲月,也無法奈何為愛的苦熬。

回家的路上,車裏的暖風依然將車窗內外吹成兩重季節,我們開到通往商場的那個路口時再次遇到紅燈。路兩側掛滿了流光溢彩的廣告燈牌,父親輕輕拉下手刹,車子停在一片繁華之中。

夜空突然又飄下雪花,潔白的冰晶碎片旋轉翻飛在絢麗的霓虹裏,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靜場。

我忽然聽到父親在我左側喃喃地說:“我想帶無音去美國的那片草場放風箏,像你小時候,我帶你去一樣。”

我有些訝然地轉過頭,目光恰好觸到他的微笑。

“但願,但願無音答應我陪她去的那一天,我還沒來得及變老,還跑得動,還追得上線軲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