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歲月,也無法奈何為愛的苦熬(1 / 3)

雪下得最大的那天傍晚,夕陽的餘暉依然清晰晴好,蒼白的天幕浸了一層冰晶般的淡藍,厚重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純淨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我走出公司的旋轉門,遠遠地望到了父親的車。

車裏開著暖風,車窗內壁蒙上一層細膩朦朧的水汽,而父親站在車外,黑色的風衣,灰色的針織圍巾,飄零的雪花漂染著他的鬢角。風雪中的父親,英俊的側臉被映襯得冷漠而憔悴,像一叢亙古無人擁抱的荊棘,孑然對著空穀,在孤獨的歲月中傷害著也被傷害著,認真而奮力地生長,卻始終開不出花朵。

父親對雪天有一種特殊的情結。我知道這種情結從何而來。

我走過去:“父親,你怎麼來了?”

“雪下太大,你打車回家不方便,所以來接你。”父親賞雪的意境被我打擾,低頭撣撣落在肩上的雪,轉過頭來笑著對我說,“上車吧。”

我們鑽進溫暖的車裏,父親啟動了車子,我靠在副駕駛座柔軟的椅背上,望著父親發間殘餘的雪色一點一點融化。

“怎麼不在車裏等我?外麵那麼冷。”我問父親。

“黃昏雪照,良辰美景,怎可辜負。”父親笑了笑,無限神往地望了望車窗外。

良辰美景最容易讓回憶倒帶。

“生時逢雪是好意境,就叫雪原吧。”雪光微涼的窗外,仿佛驀然響起來自十七年前的聲音,空靈裏透著未曾褪色的歡喜。當年在電梯間裏哭到抽搐的感覺,奶奶緊緊抱著我的力氣,似乎都不及這句隔著產房的門親耳聽到的話更刻骨銘心。

而現在,父親已經不能在飛雪的窗邊再喚她一聲“雪原”,我也不能再在奶奶的懷裏淚流滿麵。

雪原和奶奶都走了。一個停步在回憶裏,一個消失在人世間。

留下父親和我,在同一個車廂裏,吹著同樣溫度的暖風,沉默著,各自懷念。

“今晚我陪你一起去接無音吧。”我對父親說,“放心,我躲在離你們不遠的地方,不會出現。你先送無音回家,我在校門口等你回來接我。”

“沒必要打算那麼多,她不會同意我送她回去。”父親在一個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停下車,回家需要直行,父親卻打亮了左轉向燈。

“左轉?要去哪?”

“我們父子倆許久沒有逛商場了,陪我一起去看看吧。”父親微微笑了笑,“袁晴本就是穿衣不知冷暖的人,天這麼冷,無音肯定也不會及時添衣服。”

我明白了父親是想給無音買一件冬衣,於是會意地點點頭。

在商場,兩個男人一起逛女裝區,這種不和諧引得貨架間的女售貨員紛紛側目。我頻頻地看父親,父親似乎也體會到了這種不適,但還是抿了抿嘴,繼續逛下去。

“你覺得無音喜歡什麼顏色啊?”父親轉過身悄悄問我,手裏繼續翻著貨架上掛著的樣品,眉梢掛著一絲父親對女兒獨有的體貼與細膩。

“這個……好像真的不知道。”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來我這個哥哥也不合格。”

“袁晴喜歡白色,但她是個成熟的女人。像無音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父親像是突然靈光一現,“應該都喜歡粉色吧?”

“差……不多吧。”我幾乎被問暈。

於是我們父子倆開始鎖定所有被粉色霸占的貨架。我想象著無音被貨架上各種外套包裹的模樣,最終挑出一件給父親看:“父親,這件怎樣?”

那是一件中長款的棉布外套,淡淡的粉色調,白色的襯衣式抓絨翻領,下方有兩個圓圓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