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是兩個月過去。
十二月底,我們的城市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上蒼在冬季空洞透明的靈魂裏填入了雪花,這個冷漠肅殺的季節就美成了無數人心馳神往的模樣。漫天飄揚的白色飛雪如天使抖落的羽毛,落在地上積成蓬鬆柔軟的雪被,穿著雪地靴踩在上麵,會有一種溫柔細膩的感覺從鞋底蔓延到每一個心室心房。
這兩個月,林翳依然常常在晚自習放學後來學校門口接我回家,我也依然一次又一次淡淡地拒絕,但再也沒有第一次拒絕時那樣剛烈。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肯接受林翳,究竟是因為不肯原諒他缺席的十五年,還是因為早已習慣了不被父愛溫暖的生活。
林翳最近一次來接我是前天晚上,白天經曆了雪最大的時段,雪景映襯下的黃昏尤為絕美。晚上雪停後,馬路邊陰陰的冷。林翳等在校門口,手裏拿了一件粉色的女式外套。我走出校門的一瞬,恰好與他四目相對。
“林叔叔。”我禮節性地稱呼他,然後如往常一樣低頭從他身旁走過。
“無音!”林翳轉過身來叫住我的背影。
往常,他總是走過來用請求般的語氣說一句“我送你回家吧”,而我也總是淡淡地笑一下,千篇一律不厭其煩地拒絕:“不用了,謝謝林叔叔,我習慣一個人回家。”
而今天,林翳在我身後,語氣裏滿滿的全是浸滿寵溺的無奈,“已經兩個月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林叔叔又沒有做錯什麼,說什麼原諒。”我轉過身看了看他,半低下頭。
“無音,我說過,當初我與你母親離婚,撇下你們遠走美國之後,就已經沒有資格再要求你叫我一聲父親。隻是,我這次回國,是真的希望能好好地照顧你,算是對你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補償,也算是安慰我這十五年沒有一天放下的心。無音,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要拒絕我為你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好嗎?”林翳走到我半步之外,聲音溫和,說得很懇切,懇切到讓我找不到什麼冠冕堂皇口是心非的話來給自己的冷淡做借口。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身份,去接受林翳如此別無所求的關懷。
我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地咬著下唇,什麼都沒有說。
“剛剛下過雪,把這件外套披上吧,”林翳把手裏的粉色外套遞過來,“來接你的路上想到你可能會冷,就順便去了商場。我不太清楚你的尺碼和喜歡的顏色、款式,就憑感覺買了一件。畢竟……禦寒最重要。”
“謝謝林叔叔,我不冷。”我像是習慣了拒絕,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
林翳強行把外套披到我身上。
“我可以不送你回家,但你要把外套穿好。天氣冷,小心感冒。”
“好吧……”我望著他有些擔憂的眼睛,“林叔叔再見。”
我再一次從他身側走開,如往常一樣,一步一步平淡而堅定,沒有任何回頭的顧慮。然而我想,如果那時我能夠回頭看一眼,一定會看到那個穿慣了黑色風衣的英俊男人依然立在原地,望著我,眼睛裏流露著那樣真摯的情感。那件粉色外套的尺碼偏大許多,然而毛茸茸的裏料裹在身上確實暖了一些。
我一個人走回家,把那件外套掛進衣櫥。媽媽說,沒想到林翳回來之後,多了個人照顧你。
我常常問她許恙的近況。
媽媽也不是很清楚,隻是偶爾聽到過一些職工的傳言:許恙的部門經理很不滿媽媽沒有經他同意就私自錄取許恙的事情,所以對許恙比較刻薄,加上許恙是新人,暫時還沒有嶄露頭角的機會。但許恙在著手處理日常工作的過程中沒有什麼嚴重過失,部門經理挑不出瑕疵,加上許恙又是媽媽推薦進來的人,於是隻好放他通過了兩個周的實習期,成為nicer的正式職員。
這兩個月間,我和許恙通過一次電話。當初許恙給媽媽留過手機號碼,於是某個周末,我懷揣一顆小鹿亂撞的心對那個號碼按下了綠色的通話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