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圓滿的人生,是一路上有花有水有人陪(1 / 2)

隨父親回國時,我剛剛大學畢業不久。

剛到美國那年,我隻有八歲,英語學得很快。我可以用英語口語流利地與當地人交流,隻有與父親在一起時才使用中文對話。父親隔幾個月就會給我帶回幾本中文書籍,並且建議我堅持用中文寫日記或周記,不要荒廢了母語。

父親早就知道,即使在美國站得再穩,終有一天我們還是要回國的。而理由很簡單,父親自知自己躲不過愧疚的日夜驚擾,他始終記得,大洋彼岸,還有一個他的女兒。

一顆朱砂痣經過十五年的光陰沉澱,幾乎完完整整地烙在了父親的靈魂裏。

父親是個成功的商人,誠信守諾,不肯欠債。可是他在一個“情”字上辜負了許多,他曾因袁晴和無音冷落過我,後來帶我遠走,又虧欠了袁晴和無音。

愛最是不能夠勉強的情感,父親不能勉強自己與袁晴維持當初一時衝動的婚姻,同樣,一紙離婚協議也不能勉強父親忽略本應擁有完整家庭的無音。

於是當我們乘機飛過遼闊的太平洋抵達中國國土時,我的行李箱裏有三十六本親手寫下的中文記事,字跡從稚嫩到成熟,筆畫卻是一樣的熟練流暢。還好,我沒有把語言遺失在異鄉。

回國已經半個月了。這半個月,我幾乎每天都要出去走走,熟悉被切換的環境,調整時差,揭開塵封了十五年的回憶。

和無音一起吃飯回家之後,父親在客廳泡一壺茶,從雅致的冰裂紋瓷茶壺中緩緩傾倒出琥珀色澤的清澈液體,遞給我一杯。“二十年的普洱,一直放在閣樓上。”

我接過茶盞,輕抿一口,唇齒間縈滿歲月的芬芳。

父親微微歎了口氣,似笑非笑地說道:“二十年前,我還年輕。”

二十年前,我還什麼都不懂。二十年前,父親還沒有認識袁晴。二十年前,這世上還沒有無音。

然而二十年前,母親就已經不在我們身邊。

我突然對父親說:“我想找個工作了。”

“很好啊。想幹什麼工作?”父親也抿了口茶,左臂彎曲撐在沙發扶手上,向我這邊傾了傾身子。

“這一次不需要你為我安排,我想自己出去找一找。”我說。

父親讚許地點頭:“恙兒也懂得自力更生了?”

我撓撓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無意中掃到了牆上的掛鍾,下午一點半。我對父親說,我想馬上就去。

父親指導我整理了一份個人簡曆,裝進一個褐色的牛皮紙袋裏,並在我出門時微笑著送了我一句:“goodluck。”

我打車穿過藍朵東路,來到城市的中心商務區。我我曾透過父親的車窗見過那裏,那裏有林立的寫字樓,以及不時出現的夾著公文包接著電話的白領。而今天這裏似乎要安靜許多,我捏著牛皮紙袋,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日,公司高層職員大多都是休假的。

怪我考慮不周。

但我還是走了幾家公司去打聽是否招聘新人,被我問到的大多都是值班人員,有的說應該不需要,有的說不了解,建議我等到工作日再來谘詢。

我喪氣而無聊地將手裏裝簡曆的牛皮紙袋隨隨便便地拎在手裏,又走向一家服裝貿易公司。在門口,我看到一個懷抱檔案袋的女白領,一襲職業裝,踩著高跟鞋有節奏地上台階,走向寫字樓的玻璃旋轉門。

她的裝束與氣質都可以秒殺剛才與我交涉的值班人員,我推斷,她應該不隻是一個小職員。

我把手中的牛皮紙袋緊緊貼在胸前,趕緊追上去。

“女士!請等一下!”

女白領高跟鞋踩地的清脆聲音在前方停住,她轉過身來望著大步追過來的我。

“什麼事?”

“女士……我是海外畢業的大學生,目前需要一份工作,不知貴公司是否招聘新職員?”我望著她冷靜而理性的麵孔,幾乎可以猜到她是這家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

“海外畢業?是留學生?”女白領微微偏起頭,靜靜地打量我。

“不是,我做過華僑,在美國完成了所有階段的學業。”我認認真真地回答。

女白領沉默著思索了一會,點頭道:“一起進去說吧。”

我跟在她身後走進公司前廳,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鋪的地麵上聲音更加空靈清晰。她熟門熟路地拐進一個有封閉式電梯的走廊,電梯門開後,她按了“3f”鍵。

在電梯緩緩上升的時候,她問我:“海外畢業,英語會很好吧?”

我點點頭:“應付與foreigner的對話交流是沒問題的。”

“我們公司目前國際貿易部門缺人,是否有興趣加入?”她側過頭來看我,臉龐微微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