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在西漢,煤炭就被零星應用於煉鐵,但直至唐代才進入煉丹燃料家族,隻是所用不繁。按照《丹房奧論》的說法,煉丹家之所以使用煤炭特別是煙煤,原因有二,一是由於“煙煤乃草木之神氣”,與草木燃料性質接近,二是煙煤熱效較高,一些不易發散的丹藥需要“以煙煤捺頭文火溫養,方能發火”。 由此可見,至少在漢代,古人已經懂得煤的產生與草木的關係,並且對二者的熱效比有了清醒的認識。
但是,由於煤炭起熱過快,溫度太高,會導致升華凝結於上釜的丹藥熔化,以致於無丹可收,甚至使釜壁所塗的“六一泥”等耐火材料脫落,古代術士隻是偶爾在煉丹的早期環節使用煤炭,沒有將其作為主要燃料。
一些稀奇古怪的燃料偶爾也被古代煉丹家用作燃料。北宋《金華玉液大丹》記載,刺蝟油可用於猛火熬製結束後的“養火”環節。作者曾三次提到“加蝟油一盞”,每次可“養火七日”。《丹方鑒源》還有用艾草燒丹的文字,但主要用作含有雄黃的丹藥。
在中國古代煉丹史上,某種燃料被棄之不用是常有的事情。但木炭無疑是其中的例外。按照學者容誌毅的研究,木炭是中國古代煉丹術最為常見的燃料,而且從古到今一直都在使用,隻是被重視程度有所變異而已。他根據古代文獻記載對丹術燃料的構成變化進行了梳理與分析,認為馬通(即馬糞)和穀糠在東漢初年以前最受倚重,木炭次之。從魏晉開始,木炭的使用比例逐漸超越了馬通和穀糠,文獻記載大幅增加。自唐末以後,木炭則占據了絕對主導地位,成為近世煉丹家最為穩定和常用的燃料。
木炭在被廣泛應用於煉丹之前,常出現在上流社會的墓葬裏麵。考古學家曾在長沙馬王堆漢墓的棺槨附近發現了1萬多斤的木炭。宋代學者黎靖德認為,木炭不但疏鬆、吸濕,可“辟濕氣,免水患”,而且還有“截樹根不入”的功能,防止樹根在棺槨附近盤根錯節,破壞墓葬形製。按照黎的說法,木炭乃“死物無情,故樹根不入也”,“樹根遇炭,皆生轉去,以此見炭灰之妙”。事實上,在目前發掘的不少漢墓裏,都可以看到累累而堆的木炭層,在守護著已在黃腸題湊安臥千年的靈魂。
木炭之所以被煉丹家所倚重,與古人對自然萬物的認識有關。晉代醫家葛洪認為,柞柳雖然容易腐朽,但若將其燒之為炭,就可以做到永不朽敗。南朝道士陶弘景也很看重木炭,說樹木製成炭後,“永不塵耗”。不過,現代學者容誌毅懷疑,古人喜用木炭作為煉丹熱源,或許是因為木炭容易在技術上實現文武火之間的相互轉換,並且可以持久燃燒,緩慢加熱。
古代煉丹活動幾乎在所有環節都使用木炭,唐代以後用量尤大。唐代丹經《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訣》記載,作者煉製“神符白雪丹”時,動輒“文火養七日”,“武火逼兩日”。初期木炭用量僅為13兩,但此後即不斷增減,“晝夜不絕”,運火經年,直至9年後方才煉製成功。唐代陳少微《大洞煉真寶經九還金丹妙訣》載,按照天幹地支中的十二地支,每個丹爐設12個門,用炭量雖各有不同,但周回循環,不斷加炭,煉丹一次即需木炭五六百兩之多。由於木炭需要伐樹燒製,且燒成後體積和重量都有銳減,因此五六百兩的用炭量是非常驚人的。丹藥之所以代價不菲,普羅大眾鮮能享用,至少應該部分歸因於燃料耗費過巨。
除了直接燒木而成的木炭之外,古代顯宦之家還要求術士以昂貴材料製作人工炭,以便保證丹藥達到他們想象中的養生奇效。據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記載,唐代權臣楊國忠因妹而貴,受寵於玄宗李隆基。為了延年益壽,富貴長遠,他曾命術士將木炭砸成碎屑,用蜂蜜攪合,然後塑為雙鳳之狀,用作燃火或煉丹。同時期的《清異錄》一書還記載了一種名為“黑太陽法”的人工塑炭技法,即把精炭搗成末狀,研米煎粥,攪和之後,放進預先製作好的圓鐵模範,運至鐵製平麵錘打後取出陰幹。據說燃燒時,隻需十數枚即可徹夜不滅。學者容誌毅猜測,這種人工炭燃燒如此持久,或許是因為米粥黏合後,木炭的蜂窩狀縫隙被填充以致於密度增大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