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沌的世界頑強生存
經濟學人
作者:Aeon
什麼是反脆弱?熟悉哈耶克的讀者將立刻聯想到“適應性效率”:盡管西方社會的秩序作為一個整體,似乎不如官僚製度甚至計劃經濟自上而下的統製(典型的“脆弱性”)理性和井然有序。但正是這種去中心化的多樣性社會網絡,促使西方成為創新、自由的溫床。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中就觀察到:盡管帝國的邊境防禦可以十分強悍,但一旦被突破邊境,遊牧民族就會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相反,對於歐洲堡壘林立、支離破碎的封建社會而言,侵略者可以很輕鬆的進入“國境”,想要征服整個國家卻十分困難。無疑,從靜態分析的角度來看,城堡層立、人人武裝的社會是分工不足、資源沒有最優配置的體現。一國之內的資源、人力,被重複的投入軍事目的。帝國在有限的時間內往往聲勢壯大,擴張極猛,就在於她可以最大程度發揮集權製度的規模經濟效應,最大限度降低防衛成本:這既是它的優勢,也是致命弱點。
於是我們往往能夠觀察到帝國逐漸的削弱,最終在致命一擊下迅速崩潰。相反,曆史上的中世紀歐洲,盡管數次遭到嚴重打擊,但從來沒有經曆整體性的社會解體,甚至黑死病這種在其它社會會導致文明衰退的大打擊,反而促進了中世紀社會“變異”出現代文明。中世紀的和平是短暫的,中世紀的武士野蠻好鬥,但正是在維持一定秩序(避免過度的波動與風險)的前提下容納了盡可能多的多樣性(相對獨立、彼此競爭的子係統),使得歐洲在麵對有限和壓力(既不能太大,也不能沒有)的情況下急速發展:這就是反脆弱性活生生的例子。
自從丹尼爾·卡尼曼在行為和心理上開創性研究以來,我們對於人的認知機製和學習機製造成的係統性認知偏差有了越來越豐富的認識。這使得不少人認為認知偏差是“不好的”,“不理性”的,乃至需要避免的。但這些怪異的機製是進化之手賦予我們的工具盒子,它們不是為了(在信息充足、環境確定的條件下)進行概率估計、命題演算、理性博弈。這些工具是讓人類個體在因果鏈極其複雜而信息極其不足的情況下盡可能的做出適應性的行為,也是為了人類整體構成的社會獲得最大程度的適應性——或者用塔勒布的話說,反脆弱性。美國被稱作破產之國,每天都有無數的企業成立、破產,人們從不認為破產是什麼特別了不得的事情(參見尼爾·弗格森《貨幣崛起》),這種“過度自信”放在個體角度可能是不夠“理性”,但(在適當的製度條件下)缺少這些不夠“理性”、不夠“魯莽”的個體。我們所歌頌的市場經濟“創造性破壞”,恐怕也就不會那麼興盛。同樣,啟發式思考盡管在確定的簡單條件下會造成係統性偏差,但在千鈞一發的決策環境中,則經常是“唯一”的辦法:你當然可能因為它的不理性而失敗,但你大概不會願意放棄幸存的機會,更不必提啟發式思考“無中生有”的特點對創新的決定性重要了。也許從反脆弱性中我們能反思一下自己偶爾高高在上的傲慢:比之鄙夷造物在我們身上留下的太多不完美痕跡,不如想想如何將自己獨一無二的天賦利用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