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這已是第三次出現這種情形了,蒙格翔想,如果這次再抓不住它,就放它一條生路吧。

蒙格翔站在那微微喘著,豚獺則也站在那,拿一雙眼睛用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望著他。

有本事你別跑——蒙格翔望著豚獺,不由既怒且笑地罵道。

有本事你追呀——豚獺望著蒙格翔,一副不以為然地輕慢地眨巴著眼。

蒙格翔的火,被豚獺這一輕慢,不由又騰地一下點著了。他估算了一下,現在他離豚獺不過五米左右,如果要是平時,他一個縱躍,完全可以將它給撲住,可是,現在一則是在坡地上,二則經過剛才這一通追趕,也著實有些疲累,所以,他彎了彎腰,輕輕地向前移動著,想選擇一個角度或是想靠得更近一些。

豚獺似乎完全知道蒙格翔的企圖,眼睛盯著蒙格翔那移動的兩腿,就在蒙格翔剛要起跳撲出的一瞬間,“哧溜”一下,它又跑了起來。

蒙格翔想停止不跳已經來不及了,整個身子已然在了空中,於是索性繼續完成整個動作——

“噗。”

蒙格翔落地後伸出的手,隻差一個小指頭,甚至他感到中指指尖都摸著了豚獺那光滑的皮毛,可就是差那麼一小點兒,他便沒辦法將豚獺抓到手裏,於是,在落地之後,緊接著他又一個魚躍,向前撲去。

可是,這次,還是僅差那麼一小手指頭距離。

一不做二不休,蒙格翔一招落空,跟進再次躍起——

啊!

蒙格翔這一次躍起向前落下,卻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兩次落在地上的那種厚實感,而是整個人仿佛一下虛空了起來,如隻鳥兒般,向下翔去。

接著,一頭栽進了一片黑暗……

前麵,哦,是上麵,似乎有些光亮——紮巴抬起眼睛努力地向上望著,恨不能將眼睛伸得如目光一樣長,可還是看不真切,隻是感覺那裏有著此許亮光。

是亮光。

紮巴終於看到了。

可是,還沒來得及像以往一樣抬起兩條前腿然後再抬起兩條後腿地歡呼一下,突然,一團黑影,如蝠鷹或者說如棗金雕般,直向它頭頂落來。

紮巴發出一聲驚叫,不自覺地將尾巴夾了夾,盡管那尾巴早就成了螈鱷的一口美食,但它還是夾著它往前一躥,想避開那團黑影。

“咕咚。”

一聲悶響。

良久,沒有回聲。

驚魂甫定的紮巴將緊貼在石壁的身子往外挪了挪,依據它在黑夜中的嗅覺,對著落在離它不遠的那團黑影猛抽了抽鼻子。

是個活物。

紮巴第一反應。

想到是個活物,紮巴不由一陣的緊張,誰知道這個活物與它紮巴是敵是友?但接著,紮巴又興奮了起來,不管是敵是友,總比一個人在這黑暗中好。此時,它首先想到的不是捕住這個活物來填飽肚子,而是想到用他來排遣寂寞,可見,有時,寂寞比饑餓還要可怕。於是,紮巴鬆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將那已經挪出去的腿,試著往前走了走。見它的走動,並沒有引起那團黑影任何反應,紮巴又往前走了一步。還是沒有反應。紮巴膽子便大了起來,徑直地往那黑影走去。

蒙格翔仿佛是在雲裏霧中被風卷著轉著地那樣暈眩著……等到雲散了,風停了,暈沒了,眩也明了,可眼睛睜開來,卻什麼也看不見了。

難道,是自己失眠了?

蒙格翔伸出手想來摸一摸自己的眼睛。

可不想,手剛一動,不僅自己嚇得差點兒沒閉過氣去,那邊也發出了一聲驚叫:他手觸到了一個不知是什麼的什麼身上,毛乎乎,軟乎乎,要不是紮巴驚得一聲“嗷”叫,蒙格翔就是想破腦殼,也不會想到,他跌進這個深洞中,竟然碰上了一頭野豬。

聽到是野豬的叫聲,蒙格翔的心“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渾身肌肉同時“嗖”一下緊了起來,擠成一坨。

可過了幾秒,那頭野豬除了剛才的一聲驚叫,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不是野豬?

蒙格翔輕輕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部,感到自己手糙得皮膚有種麻酥感,這說明,他此時是醒著的,而不是夢境。

既是醒著的,那剛才聽到的那一聲野豬叫,肯定就是真實的。

屏息凝聽,果然,是真實的——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傳出野豬所特有的喘息,隻不過,那野豬如他一樣,盡量在屏著。

“謔——嗬——”

蒙格翔不知是給自己壯膽還是想用聲音嚇走那頭他自己已然作了判斷的野豬,突然地叫了起來,聲音之響,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但響過之後,令蒙格翔不由又毛骨悚然,因為,他的這一聲剛出口的叫聲,卻像是一支射出去的箭,一直就那麼射了出去,一點回音也沒有,或者說,這漆黑的四周,是吸音壁,將他的那聲響遏行雲的“謔”“嗬”給吸得悄無聲息。

可悚然的心跳剛剛“怦”了兩下,突然,又一聲似乎聽來比他聲音還要響的叫聲直炸他的耳底——“嗷——”

野豬!

蒙格翔這下,想不汗毛倒豎都不行了,他本能地在那聲音如雷一般從他耳邊滾過的同時,順勢跟著一滾,然後順著石壁,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站起來了的蒙格翔立即伸出雙手,拉出一個搏鬥的架勢。

但緊接著,蒙格翔不由自己感到好笑了起來,不要說這“架勢”搭著無人能見,就是能見,與一頭野豬,用得著這樣的“架勢”麼?再說,這“架勢”對一頭野豬,又能奈何?

笑歸笑,蒙格翔還是一絲兒沒敢鬆懈,左手前右手後,緊握雙拳,目瞪前方,準備隨時出擊。

但那聲“嗷”過之後,如他的“謔”聲一樣,隻響過一瞬,接著,又是一片死寂。

不,不能說是“死寂”,因為,分明一人一豬,都在粗重地喘息——他們誰也再屏不住了,隻得盡情地呼吸起來,好讓肺部填充上足夠的氧,然後……

然後幹什麼呢?

蒙格翔有些茫然地瞪著對方。

對方呢,一定也與他一樣地瞪視著他。他想。一定的,因為,他通過它的喘息,知道它的頭正對著他,而且,說不定,那張豬嘴都已張了開來,對著他的腿?腹?臂?隨時準備咬上一口。

但是,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生。

蒙格翔試著動了動因緊張而開始發麻的腳。

不想,就是這一微小的動作,立即引來了對麵野豬的一聲“哼”。聲音雖不大,甚至還透著幾分溫情,但在蒙格翔來說,還是將剛剛放鬆了的神經,一下又繃了起來。

這時,不知是這石壁的滲透,還是這洞壁的滲漏,好像有一點水滴滴落了下來,不大,應該不過雨點略大一點兒,很有節奏地滴著,落在離蒙格翔不遠的右前方。

“紮巴。”

“紮巴——”

這聲音,早就有了,隻是,自從蒙格翔跌落下來,神經就一直處於接近崩潰邊緣,身上所有的知覺,包括聽覺、視覺甚至嗅覺,都出離了身體,所以,也就一直沒有注意到或者說是聽到。這會兒,不知是他的神智回到身上還是因為這麼長時間,他想象的應該發生的一切還沒發生,使得他的聽覺,又歸了位。

而隨著聽覺的歸位,蒙格翔的視覺也恢複了過來,能夠從朦朧中,隱隱約約地窺見與他一樣,身體緊貼著石壁的紮巴。

於是,蒙格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這一吸,使他的嗅覺嗅到了紮巴身上的氣息,一股野豬身上所特有腥臊味,但再著意嗅一下,卻又不全是,好像期間還夾雜著其他的一些什麼動物氣味。

是什麼動物呢?

蒙格翔由剛才的緊張,變得似做遊戲般地在心底裏猜著,同時,耳朵裏聽著“紮巴、紮巴”的滴水聲,嘴裏,不期然地便隨著那節奏念出了聲:

“紮巴……”

“紮巴……”

是叫我嗎?紮巴動了動後腿,因為長時間地抵在石壁上,不僅酥麻,而且還有一股寒氣通過它直往身上沁。

蒙格翔聽到紮巴動了動,立即住了嘴,透過這一點點的朦朧,努力地注視著它。

但紮巴沒有更大的動作。

於是,蒙格翔緊張了一陣之後,便又玩起了自己的遊戲——隨著那小水滴節奏,和著那“紮巴”的滴聲——

“紮巴……”

“紮巴……”

紮巴這次聽真切了,對麵的那個人,真的是在輕輕叫著它。於是,它不禁幾分興奮地哼了一聲,算是對蒙格翔的回應。

蒙格翔對紮巴的“哼”已經聽過兩次了,所以,不再像第一次聽到時那麼緊張得一悚,隻不過住了口,望向紮巴。

“哼——”

紮巴昂了昂頭,向著蒙格翔又哼一聲。

“難道,它是在向我問候?”

蒙格翔便試著學著紮巴的聲音,也“哼”了一聲。可是,他一“哼”,紮巴便不再吱聲了。

紮巴不再吱聲,蒙格翔就不敢動彈,雖然他知道,這頭野豬目前對他似乎並無惡意,但僅隻是“目前”,誰知道它什麼時候就會猛撲上來給他一口呢。但有這個“目前”,就讓目前放鬆一下吧。於是,他就隨著那水滴節奏自娛自樂地又“紮巴”了起來。

一聽到蒙格翔發出“紮巴”聲音,紮巴便抬起頭,衝他“哼”上一聲。

蒙格翔似乎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一樣地激動起來,他馬上有意識地叫了一聲:“紮巴。”

果然,紮巴立即回了他一聲“哼。”

“哈哈,這頭野豬,難道名字叫‘紮巴’?”

蒙格翔試著再次叫了一聲。

紮巴又作出了反應。

蒙格翔大喜過望,他以為他破譯了這野豬語言的密碼。

於是,一個人,一頭豬,在這個深不知幾許,黑不見五指的深淵中,一個叫著“紮巴”,一個“哼”著,慢慢地,輕輕地,小心翼翼地,你上前一步,我上前一步,你再上前一步,我再上前一步,終於,蒙格翔躬身俯著,紮巴抬頭昂著,借著那點點朦朧,走到了一起。

“紮巴——”

“哼——”

叫的溫情。

答的柔美。

蒙格翔自以為破譯了野豬語言密碼,所以,膽子大了起來,伸出一隻手,想去觸摸一下紮巴;而紮巴憑著它的感覺,感覺到蒙格翔伸過來的手雖然有些顫抖,但卻傳導著一股溫暖,於是,正在蒙格翔猶猶豫豫試伸欲伸之時,出其不備,伸出舌頭,對著他的手便舔了一口。

“嗖”一下,蒙格翔本能地將手一縮。

但縮了回來的手,瞬間便被一種暖意所浸潤了開來。

啊,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這深洞中,寒意竟是如此砭骨。

紮巴又何嚐不是!

於是,不知是紮巴還是蒙格翔,立即再次相互觸摸了起來。

這種觸摸,猶如見麵握手一般,再陌生的人,隻要手一相握,也便成了熟人好友——蒙格翔與紮巴也一樣,雖然他們是一人一獸。

化解了對對方的防備,此時此刻,無論是紮巴還是蒙格翔,尋找生命的希望,便成了他們當務之急。

可是,這裏到底是哪裏,是洞還是穀?蒙格翔一時竟沒能如紮巴那般從洞是圓錐或圓柱形而這裏卻是兩頭通透來判斷出這是一條裂穀。前看看後望望,除了滿眼的無盡的夜幔般的黑,蒙格翔什麼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