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這群六七隻狼組成的狼群正如野豬群一樣,在這深秋與初冬交界的日子中,陽光下,躺在草地上,一邊回味著昨夜的捕獵驚險,一邊微閉著眼睛享受著太陽的暖意,卻不想,忽然傳來一陣野豬的“嗷”和棗金雕的“歐”,起始它們隻是豎著耳朵聽,從聽中分辨一下這叫聲對它們是否構成威脅。可聽了半天,卻什麼也沒能甄別出來,於是,頭狼便小心翼翼地發出命令,大家前去看看這野豬和棗金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陽光雖好,但風,卻仍在那吹著,雖然看上去,草地上沒有林梢上發出的“呼呼”聲,但那每一陣風吹過,草葉便如波濤一般向前浪去,此起彼落,昭示著風的力度。
這樣的風,在狼看來,確實算不得什麼。況且,它們怕雪怕雷怕閃電,卻唯獨不怕這風;非但不怕,有時還為有這樣的風聲而暗自竊喜,因為這風聲可以擾亂獵物的聽覺,從而為它們成功捕獲助上一臂之力。
但今天,這風,卻不其然地將它們的狼味,一股腦地送給了那片林子前的野豬。
狼群在上風頭。
聞到從上風頭飄過來一陣濃似一陣的狼的氣味,野豬們先是怔了怔,但接著便有一種不屈的豬性子漾了上來:向來你狼群在那片草地,我們豬群在這片林子,今天你們憑什麼闖到我們這片林子裏來?
於是,豬群立即無組織但看起來絕對是有組織地散開來,成一扇形,向狼群包抄了過去。
狼群的注意力完全被紮巴和小棗金雕吸引了,等到它們感到前麵的草叢在向兩邊分開著,似有什麼向它們偷襲而來時,野豬離它們已近在咫尺了。於是,驚慌中,頭狼發出了一聲嗥叫——
這聲嗥叫無疑是號召同伴們向野豬開戰。但它沒想到,這一聲嗥叫,卻將正鬧得不辨今夕何夕的紮巴和小棗金雕嚇壞了。
紮巴與小棗金雕正在那瘋著,不期然,一聲狼嗥,仿佛就在它們耳根下突然叫了起來,嚇得紮巴一下屏在那,半天沒能喘過氣來;而小棗金雕則本能地扇開翅膀想振翅飛將起來。結果,不僅沒能飛起來,反而一下罩住了正想看一看這狼在哪裏的紮巴視線,急得紮巴一個激靈,往前一躥。
這一躥,小棗金雕卻正再次拍開翅膀,連蹦帶跳,不期然,還真的給它跳上了紮巴的背。
一跳上紮巴的背,小棗金雕一下看清了,隻見它們的左邊,一群野豬正一個個倒豎著鬃毛,向前麵警惕而殺氣騰騰地包圍著;它們的右邊,卻是一群狼,它們一個個齜著尖刀樣的牙齒,在一條頭狼的指揮下,也正散開,向野豬這邊摸來。
但不管是野豬也好,還是狼群也罷,在小棗金雕看來,它們都是在向它和紮巴這邊包抄。
這個時候,紮巴通過氣息,也早聞出了險情。但也許它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陣勢吧,所以,此刻,它反倒安靜下來了,甚至,還產生了幾分興奮。因為,聞到豬的氣味,它感到了它的同類的那種豬情;而聞到狼的體味,卻讓它一時恍兮惚兮地想起了貝它狼。是的,貝它狼,那條雖然沒有生它卻勝似生它一直將它帶大的貝它狼!這是貝它狼和它的狼群嗎?紮巴想前去看一看。可它剛要抬腿,背上的小棗金雕嚇的又是一聲“歐咿”——原來,那群豬現在離它們更近了。狼因為要搶占有利地形,因此散得較開,反而看起來離它們遠了些;倒這是這豬群,它們緊緊向前靠來,離紮巴它們所在的地方,僅隻有五六米遠了。
正當小棗金雕嚇的再次要振翅時,野豬發現了狼的用心:它們想避開風頭,轉到下風口,然後好組織起對它們的進攻。於是,野豬們迅速調整方向,向狼群轉移的在小棗金雕看來應該是前方的方向移去。
這樣一來,原本處在豬群和狼群中間的紮巴和小棗金雕,便成了站在一邊看著雙方虎視眈眈地相互接近著的旁觀者。
正在轉移著的狼群很快發現它們的陰謀被野豬發現了,於是,它們不得不放棄計劃,改依仗地形而變成強攻。野豬呢,它們要的就是這正麵的進攻;玩陰謀,它們不是狼的對手,但這打正麵戰,它們可是絲毫不弱於狼群。
雙方很快就正麵遭遇了。
眼對眼,鼻對鼻。
狼毫,站著。
豬鬃,豎著。
一場狼豬大戰,一觸即發;就像一桶汽油正在揮發,誰的呼吸要是重上一些,也能將其點燃一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團黑影,向這片草地上空籠來,直罩而下。
——兩隻棗金雕,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嘶”叫,向劍拔弩張的野豬和狼群撲去。
孰知,前麵紮巴與小棗金雕的歡鬧,不僅驚動了野豬和狼群,也驚動了正在遠處一邊覓食一邊說著風情的雄雌兩隻棗金雕,它們起始憑著本能聽到的是小棗金雕的叫聲,心裏還頗為自得,因為這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小棗金雕站在林梢的巢上,引頸歌唱著,等待它們的歸來。可再一聽,不好,怎麼小棗金雕的“歐咿”聲中還夾雜著野豬的“嗷嗷”聲。兩隻棗金雕趕緊向這邊林中飛來。
它們首先飛到了林中的巢邊,一看,窩中空空,小棗金雕不見蹤影。它們又從樹縫間鑽進林中,以為小棗金雕一時興奮,不知天高地厚地學著飛翔而落在了林中的某根樹枝上。誰知找了一圈,竟然一點蹤跡也沒有覓到。正當它們困惑地從林中鑽出來,準備擴大搜索範圍時,突然聽到當時小棗金雕站在紮巴背上看到豬群靠近時發出的一聲驚恐叫聲,於是,它們立即向這邊飛了過來。
一飛臨這片草地上空,首先映入它們眼簾的,是小棗金雕正安然無恙地站在一頭野豬身上,幾分驚又有幾分喜外加幾分莫名地望著前麵;而前麵,一群豬與一群狼,正虎視眈眈著對方,較量著耐性,看誰第一個主動發起進攻;狼豬大戰,一觸即發。
棗金雕可不管誰進攻誰,大戰發不發,立即一個俯飛,掠將過來。
而無論是野豬還是狼,對棗金雕,個個視為洪水猛獸,剛才還準備拚死一戰的對手,現在,被棗金雕這麼一俯衝,“轟”地一下,立即不分彼此不辨東西沒命地逃將起來。有的往草叢中鑽,有的往樹林中跑,還有的想借助對方的身體來掩護自己。一時間,豬嗷,狼嗥,雕嘶,組成一場驚天動地的交響。可還沒等它們鑽進、跑動,兩隻棗金雕在空中一個轉彎,又從前麵飛掠了過來。這一下,無論是野豬還是狼,好像是組織好了似的,被棗金雕追趕著朝著一個方向如風吹草低一般向前跑去。可剛跑出沒多遠,棗金雕從它們頭頂上就掠了過去。以為危險如那團陰影一樣從它們頭頂上飛過去了的野豬和狼群,剛喘上半口氣,不想,那棗金雕卻一個翻繞,兜頭又飛了過來。豬呀狼呀立即轉身,向著剛才跑過的方向反身又跑將起來。剛跑上幾十米,棗金雕從它們頭頂上,不,是擦著它們的頭皮,飛掠了過去。這下,總可以喘上一口氣了吧。可誰知,它們腳還沒站穩,棗金雕又俯衝了過來。於是,它們隻好掉過身,沒命地再次跑將起來……
這樣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地跑著,在紮巴與站在紮巴背上的小棗金雕看來,這群野豬和狼,全都似沒有頭腦的木偶,被一根線串著,牽在棗金雕的手中,棗金雕讓它們往哪跑,它們便往哪跑,棗金雕讓它們站在那不動,它們就站在那不動。但它們那發出的驚叫聲、哀嚎聲,還有那跑動的喘息聲和腳步的狼狽聲,在紮巴和小棗金雕聽來,卻是那麼的觸目驚心,驚心動魄。
這時,一頭野豬大概發覺了棗金雕飛掠的規律,總是將它們趕得朝一個方向逃跑著時,棗金雕就及時地飛過來,又將它們驅趕著掉過頭往回逃。於是,它發出一聲“哼”聲,讓所有的野豬們冷靜下來,不要驚慌,聽它指揮。這樣,無頭亂撞著的豬群立即安定了下來,當棗金雕再一次地從它們頭頂掠過之後,它們全都站在了那裏,而沒有像先前那樣掉頭再跑。頭狼見野豬突然不再驚慌奔逃,而是站在那一齊望著剛掠過去的棗金雕,立刻明白了野豬的意思:它們是想乘棗金雕低飛時,突然發動攻擊,作一生死之搏呢。因此,在棗金雕再次掉轉身,向這邊飛來,頭狼嗥叫一聲,向狼群也發出了戰鬥指令。
兩隻棗金雕以為這群被它們嚇破了膽的豬群和狼群,在它們這次飛過來之後,仍會像先前一樣,如驚弓之鳥般按照它們所預想的那樣再次奔逃起來;而它們正是想用這種在跑動中耗盡體力,等到豬和狼筋疲力盡之後,再來一一收拾,以享美食。誰知,這次它們想錯了,當它們如前次一樣放低身子要擦著它們的脊背飛過時,突然,一頭野豬猛地躍起,迎著它們的利爪,張著一張碩大的豬嘴,直撲而上。而幾乎是在同時,所有的狼和豬全都張開了嘴,上躥下跳地迎著它們咬合著。這要是被它們咬中,無疑,不僅會被咬傷,而且極有可能會被它們拖拽下去;一旦被拖拽下去,棗金雕比誰都更清楚,不消一刻鍾,它們就會被這群氣極恨極且累極的不論是豬還是狼,撕得粉碎。時間不容棗金雕再多想,一見那頭野豬張開大嘴向它們咬來,雄雕立即伸出利爪,一爪向它抓去,然後一飛而過。這一爪雖然沒有抓中那頭豬的要害,但棗金雕知道,這一爪足足將那頭豬的頭也許是背抓出了一道幾厘米深的口子。果然,在雄雕一抓之後,那頭野豬發出了瀕死一般的叫聲,然後被棗金雕一帶,“咚”的一聲,跌在了地上。
但棗金雕沒有想到,它們飛掠時雖然速度奇快,可那些豬和狼卻早有準備,個個都張著嘴嚴陣以待。所以,盡管雄雕在給了那頭帶頭發難的野豬一爪之後急忙起身,但雌雕,卻由於也想效仿雄雕,結果,伸出的爪子不僅沒能抓到它對準了的一條狼的眼睛,反而被從側麵躍起的頭狼一下咬住了一根後爪,要不是它急忙收束前麵幾根爪子及時摳住了狼的鼻子,一下將狼帶得飛了起來,它就差點兒被頭狼拖了下去。
頭狼雖然被雌雕的利爪摳住了鼻子疼得鑽心,但狼的凶殘這個時候也發揮到了極致,它卻仍死死地咬住雌雕的那根後爪。無奈,雌雕隻好鬆了它的爪子。於是,在半空中,頭狼嘴裏銜著雌雕的一根後爪,摔落了下來。
這下,無論是空中飛著的棗金雕還是地上跑著的野豬和狼群,全都怒不可遏了起來。雌雕由於失去了一根後爪,越發的瘋狂;雄雕因為這群野豬和狼的對抗,越發亢奮。一時間,天上地下,雕、狼、豬,將各自最能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激發自己鬥誌的聲音,全都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呀、嘶,如裂帛、如撕雲;嗥、嗷,如洪濤、如海嘯;呼、嗚,如狂風、如驟雨……草被淹了,樹被掀了,天變暗了,地變黑了。狼的奔,豬的突,雕的竄,一片混沌、混響,混亂,混跡……突然,各種聲音一下仿佛被地下伸出一隻手一把給攥住了,又似從天上伸下一隻手給掐斷了,一片喑啞,接著,一片靜寂。
紮巴被這眼前的一幕早已給驚得魂飛天外;而這一靜寂,卻像一根線猛地將那飛到天外的魂一下又給拽了回來。
歸了魂的紮巴這才知道自己處在這樣的混戰中是多麼的危險,此時,那些野豬和狼群被逼到了對麵的林中,雌雄兩隻棗金雕正在林梢上憤然而無奈地上翔下飛著。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紮巴想到這裏,立即抬起雙腿,向左麵跑將起來,因為,右麵是剛才狼群藏身的那片草地,後麵則是棗金雕老巢所在的林子,而前麵,野豬和狼群正龜縮在裏麵;要逃,隻有這左麵了。雖然左麵是一片坡地,而且還不知深淺,但紮巴有樹脂和泥垢組成的“鎧甲”,即使是再陡的坡,它也敢翻滾而下。
可紮巴腿剛一邁動,背上的小棗金雕卻突然如遭雷擊一般地嘶叫起來——它被剛才的景象也給嚇壞了,紮巴的這一邁動,一下將它驚醒了過來。
聽到叫聲的雄雌兩隻棗金雕一愣,旋即明白這是它們小雕發出的聲音,立刻放棄了那片林子中的野豬和狼群,向這邊飛來。
不好,兩隻棗金雕向它飛來了。紮巴再也顧不得背上的小棗金雕,一個猛衝,向前麵的坡地躥去;連小棗金雕在它的猛衝中不期然地張開雙翅竟然飛了起來,它也一點兒不顧及了。
近了近了,坡地就在前麵了——在那小棗金雕和那對趕過來的雌雄棗金雕的驚叫中,紮巴,一頭向那不知是深淵還是天壑的陡坡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