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1 / 3)

第八章(下)

景噦珞想想什麼也沒說,伸出雙手上前一步,緊緊地擁了一下蒙格翔,然後,退後一步,“唰”地,敬了一個禮滾了下去,護丁才知道,由於自己剛才被這意外的變故嚇的一時失了心智,情急中,竟掉進了自己挖的用來防盜的護宅溝裏。

雖然跌落下去時的一聲歇斯底裏的變了調的驚叫將其他護丁叫了過來,可等他從溝底爬上來,哪還有他們籬頭的影。

“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

護丁們七手八腳地將那個倒黴的護丁從溝裏拉上來,一片七嘴八舌。

“快,籬頭……”

護丁這才想起沒見著籬頭,於是,有幾個人旋風一般地卷進裏麵的屋子,接著,又旋風一般地卷了出來。

等那幾個人旋風般卷了出來,護丁的話也才說利索:“籬頭被抓走了。”

“誰?”

“魔。”

“魔?”

“又一個新魔。”

由於事發突然,要不然,這個護丁應該能辨出“拳頭”蒙格翔的;但他隻見到了一團黑影一閃便沒了,因此,按照原有的思維,認定了他遇上的是一個魔。而護丁們由於親見過了景噦珞和蒙格翔,因此,對這個護丁所說的“魔”當然不以為然。見護丁仍似神誌不清,護丁頭目上前給了他一耳光,怒道:“你他媽的醒了沒有,什麼新魔舊魔;往哪跑了?”

“那……那邊——”

於是,護丁們立即往這名挨了打的護丁所指的方向,吆一聲喝追去。

護丁們在籬頭宅前正鬧著,景噦珞和喀旺則正好利用這段時間抓緊向喀旺父母了解籬中的狀況。他們首先問了問那些失蹤了女兒或是兒子人家父母的情形,然後又問訊了現在籬中人對籬頭的看法以及籬中人自己的想法。

“失了自己的子女,做父母的,你說誰不天天叨念,日日記掛?”喀旺父親歎了一口氣道,“他們和我們一樣,沒有哪一天不在想著自己的兒子或女兒像你現在這樣突然站到他們麵前;隻是,他們全都認為他們的兒子或是女兒早已不在了人世。”

“為什麼有這想法?”喀旺不由問了一聲。

“因為被惡魔擄了去,怎麼還能活著回來?”

景噦珞便不由笑了一下:“老人家,你看我像惡魔嗎?”

直到這時,喀旺父親才注意打量起這個隨著兒子一同進來的人,隻見他體材魁梧,身板結實,男子漢的俊偉中透著一股英氣,禁不住在心裏就讚了一聲。

“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那個惡魔啊。”

“啊——”

喀旺見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都緊張地張大了嘴,於是,又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景噦珞為什麼要扮魔,然後對他們說:“籬中剛才還一片喧鬧,現在反而靜了,可能出了什麼事;這樣吧,父親,你明天與其他人家聯係一下,暗暗地將他們子女與我一樣活得好好的消息告訴他們,叫他們放心;等我們進到籬中時,他們做個掩護……”

“你們想幹什麼?”

喀旺父親聽喀旺如是一說,不由又緊張了起來。

“沒什麼,我們想找籬頭談判,但怕他不願意,萬一出現情況,也好讓那些親人們不要誤傷了自己的子女。”

“你們要攻打籬莊?”

“不是攻打,老人家,我們是將原來就是籬中的人送還回來。”

喀旺父親被景噦珞的話一下給繞得有些轉不過來彎,眨巴著眼睛咂摸著。

正在這時,莊頭傳來又一陣的吵嚷聲,鬧哄哄的,比剛才那陣還要亂。

喀旺與景噦珞對視了一眼,然後輕聲地對父親道:“我剛才說的你記住了吧,我們要走了。”

“要走?旺兒,你還要走?”

喀旺母親就情不自禁地抓了喀旺的胳膊。

“老人家,”景噦珞生怕他母親抓住喀旺不鬆手鬧出什麼響動來,忙上前解釋,“不是要走,是去接你的兒媳婦還有小孫子他們回到莊上來。”

“真的?我有孫子了?”

“有,媽,有好幾個呢!”喀旺邊說邊掙開了母親的手,然後再次叮囑道,“別忘了與那些人家聯係啊。”

“我們明晚再來。”

看著說著話便退到了門外的喀旺和景噦珞,喀旺父親隻好輕聲告著別:“我們在家等你們啊……”

母親似提醒地又重複了一下:“明晚!”

誰知,根本不用等到“明晚”,他們就又見到喀旺和景噦珞了。月亮沒有了,不知是被樹遮了還是被山給擋了,反正現在走在籬中小巷子中的景噦珞和喀旺猶如與蒙格翔第一次交手的那個夜晚,漆黑一片。好在,喀旺是熟門熟路;景噦珞呢,雖然不同生於斯長於斯的喀旺,但這籬中也沒少進。因此,兩人摸黑走著,倒也很是順利地走到了莊頭。

如果兩人就此悄無聲息地出了籬莊,回到林中,倒也一夜消停相安無事。誰知,快要走到莊頭時,喀旺突然想起了蒙格翔。他原本是守在他家門外的,可隨著那陣護丁的嘈雜聲,便似乎不見了;等他們出來,更是沒能見著他的影。於是,原本一前一後憑著微弱的夜色往外跑著的喀旺突然一下站了下來,然後對身後正詫異他為什麼突然停下來的景噦珞輕聲道:“蒙兄弟呢?”

“他應該沒事。”

“不行,他對莊中不熟悉,會不會被籬頭給抓了,先前那片吵嚷?”

“我想不會。”景噦珞還是那麼簡短地答道。

喀旺卻仍憂心忡忡,轉身走了幾步,想想再次停了下來:“不行,我們得回去看看。”

“看什麼?”

“看看蒙兄弟是不是被籬頭給抓了。”

“即使給抓了,你也看不到。”

喀旺被景噦珞這句給說怔了。因為在他看來,景噦珞這句話至少包涵了這樣幾層意思:一是蒙格翔被抓了,因為他們都是外族人,外族人對外族人是更了解一些的;二是蒙格翔被籬頭抓住後關起來了,他們無法深入到籬頭宅中,即使進去了,也不知道他人被關在哪裏;當然,還有第三層意思,那就是蒙格翔被籬頭早已處死了。

但無論是哪種情形,在喀旺,都是令他不寒而栗的事情,因此,他不由就哆嗦了一下,嗓子有些喑啞地道:“他——”

喀旺一個“他”字剛一出口,不想,突然四周“呼”一下仿佛從地底下,一下冒出幾十個護丁來,而且,這幾十個護丁在他們自己以為是輕得不能再輕的對話時,早已將他們圍在了垓心。

接著,不知是從哪裏引發的火種,外層一下亮起了十幾個火把來。

“哈哈,看你們還往哪裏跑?”

“跑不掉了吧,抓住他們。”

“注意,別傷了籬頭。”

“籬頭不在,這是——咦……”

“怎麼了,你咦什麼?”

“喀……旺……”

有人認出了喀旺。

“喀旺?喀旺,是你嗎?你是人還是魔?”

既然被認出來了,喀旺望了一眼正拉著架勢要將藏在手中具有劇毒的針果扔出去的景噦珞,隻好搭腔:“是的,我是喀旺。”

“你沒死?”

立即另一個聽起來是個頭目的罵道:“能說話會死嗎?抓住他們!”

於是,有幾個護丁便想上前。

景噦珞立即轉身麵對他們,圓目怒睜,嚇得那幾個護丁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將正準備移動的身子又縮了回去。

“喀旺,既然你沒死,怎麼這麼長時間不回家?”

頭目立即惑眾道:“廢話,他被惡魔咬了,現在也變成魔了。”

“什麼魔啊,他不是明明站在那嗎?”有人反駁。

景噦珞心中不由就動了一下,有人反駁,證明這一幫護丁肯定是烏合之眾;既是烏合之眾,就有分化瓦解的可能。於是,他馬上接嘴道:“我們都不是魔,是與你們一樣的人,不信,你們看喀旺,他說話不是與你們一樣嗎?”

“是啊,”喀旺及時證明一下景噦珞的所說,“我是喀旺,就是原來與巴美嘸相好的那個喀旺。”

“我們到莊中來,一不是來擄人,二不是來搶物,隻是想來看望一下那些你們認為被我這個‘惡魔’擄了去的人家,通知他們一聲,他們的兒女都活得好好的。你們這些護丁當中,有沒有就是他們兄弟姊妹的?”景噦珞以為這一下一定打動了這些護丁,因此,頓了一下之後,接著道,“難道你們就不想與他們朝夕相處日日廝守嗎!”

誰知,這後一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壞了,那個頭目立即叫了起來:“惡魔就在眼前,我們的兄弟姐妹就是被他給擄了,害得我們籬莊多少人家妻離子散,痛不欲生!還愣著幹什麼呀,抓住他們!”

仿佛一團火被澆上油,剛才還怔愣著聽景噦珞鼓動的護丁們被這一吆喝,立即醒過神來:是啊,當初抓走自己親人的魔,就在眼前呢。於是,一起呐喊一聲,挺起手中的棍和棒,齊齊擁了上來。

喀旺一見景噦珞急紅了眼,對著擁在最前麵的一個護丁劈手想扔出針果,但又怕傷了剛才叫著喀旺名字的那些籬人,想想手一收,揣了針果,轉而就是一拳擊出,那個護丁立即應聲倒地,忙上前拉了他,驚叫道:“他們可都是我的兄弟呢。”

這一拉一叫,雖然極短,但還是為那些擁上來的護丁創造了時間,等景噦珞甩掉喀旺的手,再來出招,卻已然被同時伸過來的棍棒和手指一下給架得再也動彈不得了。

被架住的景噦珞知道這些護丁雖然也都與喀旺一樣,個個都有著忠厚憨實的美德。可正是這忠厚憨實的美德害了他們,雖然他們現在可以叫著喀旺兄弟,但隻要籬頭發一句話,他們舉起手中的刀,同樣會毫不猶豫地刺進喀旺的胸膛。因此,當他掙了兩掙知道無法掙脫時,忙扭頭衝著喀旺叫道:“快跑。”

可是,喀旺此時就是想跑,也來不及了,因為,護丁們在架住景噦珞的同時,也一樣地架住了他。

“綁嚴實了,他可是惡魔。”

這話現在聽起來,很是有幾分諷刺。

景噦珞知道再掙紮也是徒勞,索性繃了肌肉,讓他們左一道右一圈地將他捆了個結實——這還是他在隊伍上學得的,此時,如果不將肌肉繃緊,被那繩子一縛,可就真的綁得嚴嚴實實了;現在繃了,等他們綁好後,再將身子一鬆,那皮肉之間還會留有一點空隙,使血液暢通,讓自己好受一些。

而喀旺卻可憐了,雖然在林中與野獸為伍,出生入死不計其數,但像這樣被五花大綁起來,卻還是平生第一次,而且還是綁的那麼緊,連動一下也不得。於是,他便一邊叫著一邊罵了起來。

至於喀旺叫了一些什麼又罵了一些什麼,護丁們誰也不介意,介意的,是這幫護丁為他們將惡魔捉住縛在眼前,因此,不由感到一陣的驕傲與興奮——他們嘴裏呼著即使是喀旺也聽不懂的口號,高舉火把,一個個醬紅了臉,押著景噦珞與喀旺,在這東方剛泛白的冷光中,向籬中走去……

喀旺母親是在一片火把的映影中走了出來的。

當喀旺與景噦珞離開後,老兩口的心便一直吊在喉嚨口下不去。所以,莊頭傳來一陣鬧哄聲時,他們雖然門沒敢開,但耳朵卻一直貼在門縫上,希冀通過那條窄窄的縫隙,能捕捉到失散了這麼多年才剛剛見上一麵的兒子的訊息。可是,除了微風透過門縫吹進耳朵裏的“嗚嗚”聲,便是莊頭那高一陣又低一陣的哄叫聲,盡管老兩口耳朵都豎直了聽,可還是聽不清那“哄叫”聲究竟“哄”的是什麼,“叫”的又是什麼。直到一道光影通過對麵的高樹閃到門縫裏,老兩口這才確定,那道光影是從籬頭宅子前麵射過來的。而且,同時他們還聽到遠遠近近走路的腳步聲,一邊走著似乎還有人一邊問著“發生了什麼事”。於是,當又一陣腳步聲從他們門前經過時,老兩口拉開了門,也邊問著“發生了什麼事”邊隨著人們向前麵走去。

轉過一個屋角,火把的光照將人們的影子拉得老長,一直長到這屋的廊簷下以及轉過屋角來的人們身上。喀旺父母被那人影一拉,心仿佛也被拉了一下,對視了一眼,趕緊三步兩步地奔過去,撥開人群,朝最裏麵擠去。人已經集中得密匝了,喀旺母親力氣稍小一些,擠不動,便弓起身,用頭對著人們肋骨與肋骨擠合處一鑽;別說,人們在肋骨處一痛時本能地一收縮,就這一點縫隙,母親一用力,就鑽了過去。至於身後傳來的一片罵聲,她卻充耳不聞——不,不是充耳不聞,而是耳朵裏根本就聽不到;耳朵裏聽到的,是裏麵的人在審問著誰的聲音。

“說,你們同夥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