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巧的是,這一幕,恰好被醒來爬下樹前來找他們的喀旺看個正著。
是可忍孰不可忍,喀旺立即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大喝一聲,直奔過去,對著剛剛爬起來的景噦珞兜頭就是一拳。
這一拳太狠了,隻一下,毫無防備的景噦珞被打得“蹬蹬蹬”一連退了好幾步,最後,還是站不住,“咚”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時,聞聲奔過來的另一對新人不知他們發生了什麼,但跑到近前看到巴美嘸正衣冠有些不整地從地上爬起,而喀旺正兩眼噴著火地瞪著倒下去的景噦珞,立即便什麼都明白了。說實話,他們對景噦珞平日裏與巴美嘸的親近,也早就有些“不放心”了,所以,一時站在那,既不知發生了什麼,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結果還是巴美嘸最先反應了過來,一把抱住喀旺的腿,大斥其是不是“瘋”了。
“你才瘋了!”
喀旺恨恨地舉起手,想扇向巴美嘸。但手舉到半空中,想想改變了方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後轉身,向林中跑去。
望著一前一後追著跑開的喀旺和巴美嘸,坐在地上的景噦珞一時仍回不過來神;其實,不是回不來,而是他不願回過來。一向以大哥自居且處處關心和體貼著這裏的每一個人的景噦珞,現在,竟然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實在是——
這時,那一對新人走了過來,女的想上前去攙扶景噦珞,可伸出的手,卻被男的打了開去。
男人,也就是前麵用箭誤傷了蒙格翔的孜克,拉起景噦珞,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枯草,安慰道:“景大哥,我們信任你。”
一句話,說得景噦珞淚水差點兒沒落下來。
曾幾何時,他景噦珞受過如此委屈啊,即使打仗他當了逃兵,那也隻不過是為了活命,現在竟然為了這男女之事,況且壓根兒就沒有影兒的事,他卻生生受了一拳,且還是他最最關愛的人喀旺給他的,叫他怎麼能平靜?
但事已至此,他有必要去向喀旺解釋清楚。
於是,他擦了一下嘴角上的血,對那兩個男女勉強笑了一下,不知是說給他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地道:“真沒想到,他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說完,邁開腿,向喀旺家所在的那棵樹走去。
可走到一半,他想想又折了方向,回到了自己的樹上。
坐在樹上,那邊喀旺與巴美嘸的爭吵,他想不聽,可是,耳朵卻怎麼也不聽他的使喚,卻偏偏豎了起來地去聽。
“你應該去向景大哥道歉。”
這是巴美嘸的聲音。
“道歉的應該是他。”
這是喀旺的聲音。
“怕你是嘔屎將心嘔掉地上讓狼吃了,景大哥哪點對不起你,救了你還救了我!”
“可他救我是救;救你,哼!”
“你哼什麼?”
喀旺又“哼”了聲。
“啪!”
一記耳光,顯然是巴美嘸打在了喀旺臉上。
“你……打我?”
“不打你怕你瘋得醒不來。”
“啪——”
這次,應該是喀旺打在了巴美嘸的臉上,因為,隨著這聲“啪”,巴美嘸突然一聲尖叫,然後便是一聲嚎啕,接著,大概是邊揪扯著喀旺的衣服或是皮膚,邊放聲大哭了起來。
不行,這樣鬧下去,一對人兒怕要鬧生分。想到這裏,景噦珞隻好“哧溜”一下滑下樹,向那邊跑去。
果然,巴美嘸發了瘋一般緊緊地在撕扯著喀旺。也許是喀旺覺得剛才一掌打得有些重和不應該吧,此時被巴美嘸揪著,隻在那招架,卻不還手。
“夠了!”
景噦珞站到他們麵前,陰著臉喝了一聲。
這時,孜克夫婦聽到這邊的鬧聲也趕了過來。
女人拉了巴美嘸,孜克則站在那望望景噦珞,又望望喀旺,想想什麼也沒說。倒是女人說了聲:“你怎麼能這樣!”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景噦珞漲紅著臉,屏了半天氣,最後上前一步,對著喀旺道:“你不相信巴美嘸,不相信我,那至少你應該相信你自己吧——我,景噦珞,你們的大哥,會做出對不起自己兄弟的事嗎?”
喀旺便擰了脖子,將眼睛望向別處。
“還有你,”景噦珞轉向那個女人,“如果我是那種人,他——”景噦珞指著孜克,“還有機會站在這裏麼!”
孜克不由就低了頭。
女人,還有巴美嘸,不由就陷入了沉思:是啊,如果景大哥是那樣的人,他又何必冒險將他們從籬莊中救出來?
想到這裏,巴美嘸走到喀旺麵前,拉了一下他,道:“還不向景大哥賠不是。”
這會,喀旺的情緒早過去了,對剛才景噦珞說的兩句,不,每句,他都聽了進去,覺得自己可能是誤解了他,如果他景大哥真的想要女人,隻要到籬中去搶一個,或者,將莊中的女人搶來後不再將她的心上人引到這林中,他都有機會得到,何必要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他的麵與他女人不清不白呢?
見喀旺隻是站在那發著愣,卻不言不語,巴美嘸伸手又要拉他。
“不必了。”景噦珞揮了一下手,“我想過了,這樣吧——從今天開始,我們三家,分三片林子住下,沒有特殊情況,誰也不準來往。”
說完,景噦珞便離開了仍在愣愣著的孜克夫婦和喀旺夫妻。
就這樣,說到做到,景噦珞從此將這片林中的每戶都單獨設林,一戶一片,平時,基本上不來往。所以,自孜克之後進來的每一對小夫妻,除了剛進來時,大家聚一起,相互認識一下,其他,則很少再有見麵的機會。
久而久之,這便成了這片林中的一條規矩,一條不用誰說也不用誰規定的規矩。
但由於喀旺與巴美嘸是第一個走進這片樹林的一家,與景噦珞相處的時間也是最長的一家,因此,雖然發生了那件誤會的事,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接觸,總起來說,要比別的人多上一些;這是人之常情。
說到這裏,巴美嘸歎息了一聲,望了一眼通古特,幽幽地說:“景大哥救了我們籬中這麼多有情人,可他至今還是獨身;真是一個好人。”
好人!
就這麼兩個字!
如果被景噦珞聽到,也許,他會開心地一笑,因為,他為這籬莊上青年男女所做的這一切,能得到這兩個字,他心滿意足了。
至於他為什麼熱衷於專門撮合這些有情人,則還有一段故事,後麵景噦珞自己會說。
通古特則一臉天真和純樸地望著巴美嘸,直望得巴美嘸臉上不由發起燒來。
“幹什麼呀,你!”
“我在想,巴美嘸,你真的沒喜歡過景大哥?”
“啊呀,你個小妮子,怎麼能想到問這個?”
“怎麼了,我問得不對麼?”
看著通古特那一臉純真的表情,巴美嘸將剛要罵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然後歎了口氣,眼睛越過通古特,望向天空,悠悠地說了一句:“景大哥這些年夠苦的。”
“夠苦的?”
通古特似不明白般地望著巴美嘸。
“是的,”巴美嘸繼續道,“從那件事情之後,景大哥就從來沒有與任何一個女人單獨一起說過一回話。”
兩個女人就都沉默了起來,各自想著隻有她們自己才能知道的心思……
風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了進來,將陽光吹的有些慘白。
蒙格翔緊了緊身子,但他沒有站起來,通過兩個女人對話,他對景噦珞的了解又深了一層,當然,期間他還有許多話沒能聽懂,好在這並不影響他對整個故事的把握,因此,他想繼續再聽聽,聽聽她們對景噦珞今後的人生有什麼看法。
可是,兩個女人說到這裏,卻全都沉默了起來,誰也不再說話,隻是一個無意識地仰頭望著遠處的天空,一個抱了兩腿,低著頭無意識地晃動著長辮,各自想著心思。
看來,她們是不會再往下說了。見此情景,蒙格翔站起身,走過去,用籬莊上的話招呼她們:“我們回去吧,天陰了。”
兩個女人似乎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巴美嘸在蒙格翔說出第一個字時,不由臉紅了起來,也許她是想起了剛才對通古特敘述的她的故事吧。但很快,又平靜了,因為她知道蒙格翔對她們的籬話聽不大懂,便認為他沒有聽清楚她們剛才在說些什麼。笑了一聲,然後拉了一下通古特,說:“嗯,是該回了。”
通古特則一邊拉了巴美嘸的手站起,一邊望了一眼蒙格翔,臉上也不自覺地飛過一片紅雲。她想到的,卻是眼前這個男人,與她就有過類似巴美嘸當年與景大哥的情形。
蒙格翔見兩人都站了起來,便瘸起腿,要往前走。可剛一邁步,不想,正好踢在了一塊凸起的土坷上,不由一個趔趄,要不是通古特眼疾手快,非要摔個跟頭不可。
“謝謝。”
聽到蒙格翔說出這兩個字,通古特抓著他的手,像被燙了,一下縮了回去。
一邊的巴美嘸見狀,不由從嘴角爬上一絲笑意來。
“來,我扶你。”
巴美嘸上前扶了蒙格翔的另一隻胳膊。
這樣,通古特便隻好再次伸出手,扶了蒙格翔。
兩個女人挾著一個男人,一頓一頓地向前走去。
在他們剛才坐過的地方,一隻鼠兔躥了出來,站在那,立起身子,望著他們走進林中。幾隻小鳥,追逐遊戲著,從林子的那一邊飛到這一邊,又從這一邊飛到前麵。
風,起了。
喀旺從樹上下來,看到孜克站在樹下,正在看著那個用草莖編織成的如蜂巢般的草籃,也許,他是在猜測這籃中所盛之物吧,就輕咳了一聲。
聽到咳聲,孜克馬上望向喀旺,然後拎起放在地上的一個草籃,對喀旺道:“我是給蒙兄弟送吃的來了。”
“讓你不要送了,你……”
剛說到這,喀旺打住了,因為,他看見巴美嘸和通古特一左一右攙扶著蒙格翔走了過來。
見喀旺說了半句話突然頓住,孜克不解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哦,原來是蒙格翔他們過來了。但最初的一刹那,他也如喀旺一樣感到有些驚訝,須知,在這片林中,女人與男人如此接近,自當初景噦珞定下規矩之後,這可是孜克第一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