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下)
雖然整個籬莊都在叫著抓“魔”,可真正見到這兩個“魔”的,卻誰也沒敢上前,所以,景噦珞和蒙格翔輕而易舉地便逃離了籬莊夜色如幔,輕輕地籠罩下來,使得這片樹林,看上去充滿了一種神奇色彩。
在這神奇中,巴美嘸看了一眼蒙格翔,然後眼睛飄過通古特,落在遠處的林梢上,絮絮地說起一段令人聽來多少有些悱惻的故事來——
景噦珞假扮惡魔救出巴美嘸,一開始,巴美嘸驚魂不定,不知這個惡魔會怎麼蹂躪她,可直到某天黃昏,喀旺在景噦珞的帶領下,走進了她的視野,她才一邊喜極而泣地擁著喀旺,一邊無比激動地感激起景噦珞來。她說她要回到籬中去,告訴所有的籬中人,景噦珞不是惡魔,而是一個天神般的大好人。
但景噦珞當時對他們籬莊的語言隻能聽個半懂不懂,雖然知道巴美嘸和喀旺都是在感謝他,可對她說要回到籬中去,卻仍沒聽懂。好在,現在有情人終成眷屬,他景噦珞聽懂聽不懂倒顯得無所謂了,便憨厚地一笑,忙著為他們搭起“新房”來。其實所謂“新房”,不過是選一棵古樹,然後在它的枝杈上拉起一些藤蘿,在藤蘿上再鋪上一些樹枝、枯葉和野草。
等到忙完這一切,景噦珞才告辭一對新人,回到自己的樹上。可第二天醒來,太陽都出來丈竿高了,那邊卻仍沒有動靜。景噦珞就不自禁地笑了笑:真是春宵值千金呀,到現在了,還不起來。
又等候了一個時辰,那邊仍沒有聲息。景噦珞不免有些納悶,又由納悶變的有些擔心。想過去喊一聲,卻怕擾了他們的春夢;不喊,可現在明明已日升中天了。
躊躇中,時間又過去了半個鍾點。
景噦珞再也坐不住了,從樹上下來,走到喀旺新房前,先是假裝幹咳了幾聲,見仍沒有動靜,他這才隻好亮開嗓子叫了起來。
可接連叫了兩聲,樹上卻什麼反應也沒有。這下景噦珞有些慌了,也顧不得方便不方便,禮貌不禮貌了,三下兩下就爬了上去。
爬上去一看,哪還有一對新人的影兒。
這一驚非同小可。景噦珞第一反應,這兩個人是不是他所在部隊派來的打探他行蹤的特務。但又一想,不太可能,因為他們所說的籬語,他聽得出來,很地道,而部隊上,是沒人會說的;再說,在籬中還打探到了他們的家。要不,是籬莊上籬頭或是護丁追蹤而至將他們抓回去了?可這裏除了他,誰也找不著;況且一籬的人都將他當成了十惡不赦的惡魔呢。那——現在他們不見了,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早起或是昨夜外出狩獵去了?也不大可能呀,他為他們準備的幹肉,足夠他們吃上半個月呢,再說,昨晚一點動向也沒有。
景噦珞一邊往樹下爬著,一邊狐疑地猜想著。等站到了地上,也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猜出個子醜卯。
但不管如何,這裏,不能待了,萬一他們引來籬中人或是隊伍上的,他就無法逃脫了。
景噦珞想到這裏,趕緊跑回自己的樹上,將一些幹肉和一些常用品(其實,除了吃的,似乎也沒有什麼常用品了——武器早丟了,衣服也就身上穿著的一套,剩下的,便隻有用來晾肉用的一些草繩之類的了,而這,這林中,到處都是草,隻要抓上兩把,搓一搓也就成了,用不著帶在身上的)紮了紮,往身上一背,就準備離開這片樹林。
可就在景噦珞要動身時,突然,一陣腳步聲自林外由遠及近而來。
下到一半的景噦珞立即又爬到了樹上,借著枝葉將自己藏了起來。
不一會兒,林中便隱隱約約地走過來兩個人,一看,景噦珞的一顆心“唰”一下鬆了下來。原來是喀旺與巴美嘸。兩人也不知上了哪,什麼時候走的,到這個時候才回來?帶著疑問,景噦珞跳到了地上。
一見麵,沒等急步跑過來向他問候的喀旺開口,景噦珞便大聲地責問起來:“你們上了哪,也不說一聲;如果要是覺得不值當,那你們幹脆……”
幹脆什麼,景噦珞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但喀旺的臉卻被他這一頓搶白早已嗆得紅了起來。
“景大哥,你誤會了,我們準備回籬莊去告知一下親人,同時將一些衣物帶出來。”
望著巴美嘸,景噦珞對她的解釋似懂非懂。
“可是,我們剛出林子,就被籬頭派來的人發現了,要不是我們跑的快還有這樹林掩護,怕今天就回不來了。”喀旺也接著說。
景噦珞見兩個人如此一說,氣也就消了些,但對他們的不聲不響就擅自行動,還是有些耿耿於懷。所以,當喀旺說完之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轉過身,將剛才準備逃跑時所收拾的東西放回到了樹上。
望著景噦珞爬上樹,喀旺知道,這場風波總算過去了。輕輕拉了一下仍在那有些發愣的巴美嘸,向他們自己的家走去。
等走出幾步,估計景噦珞聽不到她們的對話時,喀旺不由就有些埋怨起巴美嘸來。大致意思是說,他本來不想回籬中去的,可她非得要回去看一下,要不,她的父母雙親會一直記掛著她,況且,她今晚就要是他的人了,出來時,由於當時以為見了惡魔必死無疑,因此,什麼行裝也沒帶,隻一身衣服,想回去再拿幾件日常用品。喀旺便不同意,因為他知道籬頭的厲害和狠毒,要是籬頭知道他們還活著,非要追蹤到他們不可。並且提出,如果一定要出去一次,最好能跟景噦珞商議一下。而巴美嘸卻擔心跟景噦珞說了,景噦珞會不同意,勸慰喀旺說現在夜深了,景大哥睡了,不用去打攪,況且,從這裏到籬莊,要不了多長時間,拿了東西回來,滿打滿算,兩三個時辰就夠了。喀旺也許是心疼情人,也許也想回去看一眼,總之,兩人說著說著,便不聲不響地向籬莊走了去。
誰知,他們剛出林子,便被巡夜的護丁發現了。好在,由於天黑,再加上有林子前的灌木護著草叢掩著,護丁隻將他們當成了什麼野獸,一頓亂箭,將他們給逼的跑了回來。
本來回來順利的話,也不至於到現在,讓景噦珞擔心,使自己感到內疚,可當他們緊一步慢一步地跑著時,雖然生長在這山林中,可還是迷了路。因為景噦珞選擇的這一片叢林,如一個迷陣,讓你稍不留意,就繞到了另一片坡地或是林子中去了。他們在林中來來回回地跑了幾個來回,也沒摸到回路。最後,要不是由於巴美嘸進來得早一些,對周邊環境有些熟識,他們即使摸到天亮,也摸不回這片林子的。
等到他們好不容易走進來,正好遇到景噦珞以為發生了什麼變故,從樹上下來準備逃去。
現在畢竟順利回來了,喀旺想想再責怪下去,就有些過分了,而且,巴美嘸在他的責怪聲中,雙眼噙淚一觸即落的楚楚樣子,也讓他責怪的語氣早就沒有了責怪,而是多了一分憐愛。
“好了好了,”喀旺不由伸手攬了新婚的妻子安慰道,“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待會去看望景大哥。”
說到看望,喀旺說完,便又屏住了,因為,“看望”總得要帶些禮物才是,可他剛進來,什麼禮物也沒有;不僅沒有禮物,此前巴美嘸的一切生活,都是景噦珞打點的,現在,她有了丈夫,總不能仍然要他來照顧她吧。想到這裏,喀旺不由就感到肩上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想到這裏,喀旺攬著巴美嘸的手不由就用了用力。
而巴美嘸卻以為喀旺是在給她一種親熱的暗示呢,於是,一抹紅暈,不由就飛上了臉頰……
這次事件之後,無論是巴美嘸還是喀旺再也沒有誰提起過要回籬中去了,兩個人加上景噦珞,儼然一家人般,白天各自休息,晚上巴美嘸守著“家”,他們兩個男人便外出打獵。於是,便有這樣的一番情景:早晨,當陽光透過樹縫將霰光投射進來時,一個嬌俏的女人,引頸眺望;隨著她的一次次眺望,終於,在林子深處,兩個男人,或一人扛一獵物,或兩人抬一獵物,向林中走來,構成一幅和諧情美的圖景。
此情此景,讓林中的小鳥兒也感激動。
直到那一天發生了那件事,仿佛一把剪刀,才將這幅和諧剪得七零八落。
事情發生在一個黃昏。
由於森林裏生活的特殊,景噦珞、喀旺和巴美嘸,包括被景噦珞又以惡魔身份救進來的另一對青年男女,過起了“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生活。也是該著出事,太陽還掛的老高,景噦珞便睡不住了,他跳下地來,一邊檢查著晚上要出去使用的器具,一邊哼著有調卻沒詞的歌兒。哼著哼著,不知什麼時候,巴美嘸站到了他的身後。等到景噦珞發現時,巴美嘸正望著他笑著;也許,她是第一次聽景噦珞哼唱歌吧。
見景噦珞停了,巴美嘸便粲齒道:“景大哥,唱的真好聽。”
“好聽麼?”
“好聽。”
“那就再唱一個?”
“再唱。”
可景噦珞剛張開嘴,卻又突然合了,然後輕輕地噓了一聲,用手指了指她的“家”,意思是喀旺還在睡覺呢,別擾了他。
巴美嘸嫵媚地做了一個鬼臉,一手捂了嘴,一手指了指林子前麵的一塊草坪。
兩人會心地一笑,向那邊走去。
如果,巴美嘸僅隻是聽聽景噦珞唱唱歌倒也罷了,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景噦珞向她學說籬莊中的語言,經常這樣在一起,雖然有時喀旺也擠坐過來,甚至有時還有意無意地避開景噦珞對巴美嘸說些酸不溜幾的話,但他們的關係,卻一直親如一家,從來沒有過什麼猜疑。可今天,當景噦珞唱著還是在隊伍上學的那些不著腔不挨調的歌,巴美嘸正聽得入神時,不想,一隻鳥,不知是被景噦珞的歌聲聽得迷了,還是被這溫馨的氛圍給美得醉了,竟然“呀”地叫了一聲,將一泡屎拉到了景噦珞的臉上;本來是要拉到景噦珞身上的,可他正唱著,忽聽一聲鳥叫,便邊唱著邊抬眼去望。這一望,便將原本正滴落向他身上的鳥糞,那揚起的臉正好給接了。
景噦珞一驚,收了聲去擦。
巴美嘸一見,忙拉住他的手,意思是你這一擦,那豈不是要將這鳥糞塗了一臉?
雖然他們在一起有這麼長時間了,景噦珞卻一次也沒有過與巴美嘸,不,應該說是與女人,有過這麼近的接觸,因此,心下一慌,忙用手去擋。不想,隻顧著伸手去擋,卻不料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撞在了巴美嘸身上。
巴美嘸呢,隻想著要伸手去擦景噦珞的臉,因此,一時也沒在意,被景噦珞這突然一撞,立即失去了重心,兩個人便一起跌倒在了地上。更不巧的是,在倒下的時候,由於景噦珞的手還在劃著,竟然一手無意識地劃進了她的衣服裏麵,將那外衣也給掀得開了。這跌倒再加上掀衣的一幕,在遠處看上去,就像是兩個人談得一時情起,卿卿我我摟著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