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二橋算是衡城的老橋,在下遊離它半裏的湘江一號橋已經翻新擴建,煥然一新,而它上流還有兩座大橋,它在衡城城內交通係統中成為一個雞肋,拆除它,舍不得,留它,可是它當初設計時僅以衡城人口五十萬基數為標準,如今衡城人口已經遠超千萬,它的雙車道橋麵早已無法承受爆炸式發展的汽車規模。橋上堵車時間從太陽剛升起一直到太陽落山。凡是有自然光時段就沒見它通暢過。想修擴建嗎,設計規劃市裏通過了,省裏沒過,省審計委的都不想把錢投到這座遲暮老朽一般的舊橋上。
刀子走到二橋橋頭,再從通到橋下的梯階上往下去到橋底。橋底下沒有路燈,四周黑隆隆的。所謂“被人遺忘的角落”也就是這個樣子了,跟離它隻兩百米遠的燈紅酒綠的夜店比起來就像兩個世界。大橋在夜幕下顯露著黑色的龐大的身影,其下的涵洞就像洞穿它身體的窟隆。
刀子走入黑暗中,聽到湘江河水嘩嘩地響著。此時湘江正入訊期,江麵水位達到一年裏最高值,流水湍急,浪花空洞地拍打江岸。
涵洞裏有個模糊凸起物。刀子心想:不會是老乞丐所說的“被鬼吃”的屍體吧。心有所思,即有所感,他突然感覺有陣陰風迎麵刮來,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縮了下脖子,過後訕笑了一下,心想:誰說陰風?去******,明明是江風。
刀子繼續向涵洞走去。走進涵洞看到眼前真有個人側身臥躺在地上。他假咳幾聲,表示來人,要起床了。
但地上的人沒動。刀子想退出去,腳往後撒了半步,忽然嗅到一股極為濃烈的血腥味,而這個腥膻氣味隻有人血才能有。刀子聞人血聞得多,氣味一進鼻子就知道地上的人肯定出事了。
刀子第一反映是,快走,別落下什麼東西放在命案現場,要是被警察找到那可就冤屈了,無事也得惹上一身騷。但第二反映跟著上來:我倒要瞧瞧這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抬起長腿伸出去,把那人撥翻身。就聽見“嗡!——”,大幫子蒼蠅騰起撲麵飛來。刀子連忙用手在臉前拂動,拂開嗜血的蠅蚊。
蠅蚊稀少後,刀子掏出打火機。刀子不吸煙,但身上總帶著這隻打火機,因為它是一個跟他出生入死的戰友送給他的二十五歲生日禮物,雖然戰友已經犧牲了兩年,他也離開部隊一年多,打火機就像是刀子對以前軍營記憶的貯存器。
金屬製的燈火機殼體光滑如鏡麵,看上去古樸而貴重。刀子用拇指打開火帽,清脆的“鐺!”聲響過,搓動火石,聽“嚓”地一聲,黑暗裏徒然閃出一朵心形的火苗。刀子低下頭,借著微弱的光芒照地下。
這一照竟然把殺過人的刀子也驚出一脖子冷汗來,打火機差點失手掉到地上。
刀子腳底下呈現出的場景無異於一副人肉屠宰場的畫麵!那人的脖子被人或用利刃或用嘴咬給挖去了一大砣肉,氣管,血管,喉骨坦露在空氣中。軀幹上創口更為淒慘——胸口血肉模糊,皮開肉綻,根根白色的肋骨突兀地顯露出來,腹部被破開,腹腔內空空如也,那些肝啊,肺啊,心髒啊全不見了,隻剩下綠色的膽和黃色的胰髒,還有白花花的腸子。
想來肉計鮮嫩的內髒都被人掏走了。這不是“吃”還能算什麼?
“鬼吃人”!刀子腦海裏把這三字無窮地擴大了,心驚肉跳地熄滅打火機。刀子自認為見識過人間所有恐怖的事情,因為他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肉絞殺場上還有什麼恐怖場麵沒有見識過,經曆過,所以刀子認為自己以後再不會被血肉場麵震驚到。萬萬沒想到今晚上二橋涵洞裏的這副場景實實地讓他魂飛魄驚。
****!你媽的乖乖,這哪是殺人啊,分明是吃人啊!
後退了兩步,刀子想掉頭跑可又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好像屍體上還有種莫名的詭異。饒是刀子吃了熊膽長大的,就為了心裏那一點疑惑竟然在心慌意亂之際能狠心地調回身體,走到屍體前又把打火機打燃,捏著火機用火光去照屍體,非得把心中的迷惑解開不可。
打火機那朵煤油燃起的火苗呈幽藍色調,散發的光芒僅能照亮一米範圍內。刀子忍受著刺鼻腥臭氣味彎下腰,盡量湊近去仔細地看屍體的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