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涼州賢孝唱詞研究 第六章涼州賢孝唱詞方言詞語例釋
賢孝唱詞也是研究分析涼州方言詞語的文字材料,我們整理的賢孝唱詞中有不少反映涼州方言特色的詞語,包括常用詞、合音詞、慣用語、俗語,在這一章裏我們對此進行例釋,一方麵集中反映涼州方言的詞語特色,另一方麵也有助於閱讀賢孝唱詞。另外,涼州賢孝流傳已久,賢孝唱詞中也保存了一些古語詞,特列於本章,亦可見賢孝傳承的蛛絲馬跡。
一、賢孝唱詞中涼州方言常用詞例釋
(一)常用的幾個時間名詞
早升:早晨
早升睡到了大飯罷,白刷刷的氈上把床尿下。(《小姑賢》)
晌午:中午
早升吹到了個晌午過,沒牙的老婆子還吹不著個火。(《三子分財》)
後晌:下午
早晨給媽媽上香磕幾個頭,後晌也要給媽媽上香磕幾個頭。(《丁蘭刻母》)
白日:白天
明個白日,把這個老禍害撈著院子裏,叫她給我媳婦子頂尿盆。(《丁蘭刻母》)
黑裏:晚上
董家奶奶是個心善人,白日給娃娃教針功,黑裏給娃娃教文化。(《白馬卷》)
晚夕:晚上
晚夕他們睡得多麼安穩啊,叫兩個剪綹兒的剪上給了個一溜風。(《白馬卷》)
“黑裏”和“晚夕”的用法略有區別:“黑裏”泛指晚上,“晚夕”特指深夜;“一晚上”既可說“一黑裏”,也可說“一晚夕”。
(二)常用動詞例釋
鏽:凝結黏著
娘懷兒三個月,鏽成一塊。(《丁蘭刻母》)
鍋頭上鏽的是飯疙巴,桌子上鏽的是飯疙巴。(《扒肝孝母》)
至:吃
一時兒進來了白秀英,手指娃娃恨一聲:“我把你個孽障,我把你個小畜生,你不懂人言這個狗雜種,把你至上十分飽,把我的母親給我挨下了。”(《郭巨埋兒》)
她怎麼至了飯,鍋不洗,鍋擱下叫你娃娃洗,你的嫂子她怎麼跑上串門去?
(《小姑賢》)
呔:吃
廚子正好沒有在啊,豬肉偷上在門背後喲呔。(《白鸚哥盜桃》)
有一個大肚子能楦,高高呔給了九碗,“今個的這一頓好飯!”(《李寡婦種田》)
至、呔、吃[辨析]:“吃”是一般用語,“至”和“呔”用於貶義,“至”強調隻知道吃,不幹活,“呔”強調吃得多。
了:看
早半天就熱,下半天我怎麼冷,陽世三間活去我了著萬不能。(《丁蘭刻母》)
我的夫郎君啊,早知道丈夫你膽量這麼小,悔不該解懷就把傷口了。(《扒肝孝母》)
瞅:有目的地看
好了好了實好了,我的父親眼力高,平賊的將軍給我瞅下了啊。(《李三娘碾磨》)
覷:仔細地看
陰陽城裏沒電燈,這個地方點的是驢毛撚子狗油燈,昏昏沉沉覷不真啊。
(《丁蘭刻母》)
了、瞅、覷[辨析]:了、瞅、覷三個詞都有看的意思,但有細微的差別,“了”是一般的看,“瞅”是有目的地看,所以說:“爺爺也不顧那個親孫孫,了著哪個孫子肥著哩,瞅著那個媳婦子出去去,趕緊按著鍋裏就要煮上往掉吃。”
(《郭巨埋兒》)
有目的地看,其中也含有長時間看的意思,如:“姑娘們手扳住門框兒往外看,兩眼瞅定白秀英。”(《郭巨埋兒》)
“吃雞兒在碼子上瞅,吃的牛肉退骨頭,吃羊肉去大腿上脖子裏瞅,一天就過得太滋潤,剝削下的人民的血和肉。”(《打西北》)
“覷”著眼於看的結果,所以常帶補語補充說明看得是否清楚,如:“媽媽送飯來了不要緊,改了心的兒子給覷了個真。”(《丁蘭刻母》)
冰:使冰一陣陣兒冷了,把他火上擱;一陣陣兒熱了,把老漢就連水上冰。(《丁蘭刻母》)
瞧:請我但知道是丈夫韓秀才,我把你都瞧到了繡樓上,繡樓上我連你宿一晚呀。
(《韓湘子探家》)
瞧、請[辨析]:“瞧”的使用範圍比“請”窄,主要用於把客人請到家裏,所以,涼州人劃拳時常說“瞧著來的客”、“瞧著來,送著去”,都代表數字“七”。
如果隻是提前給人下請柬,隻能說“請”,不說“瞧”。收到了別人的請柬後可以說“請下了”,也可說“瞧下了”。
撈:拉;拖媳婦子仍然不改心,回來又到佛堂中,把刻下的木娘娘媽媽,一跟頭撈到地埃塵啊。(《丁蘭刻母》)
縋:往後(下)拉不賢良的三嫂就把丈夫尊,臨去裏把丈夫縋得硬。(《三子分財》)
我但知道是丈夫韓秀才,縋住你的袍袖我還就不丟開。(《韓湘子探家》)
撈、縋[辨析]:“撈”是往前拉,目的是使人或物向前移動;“縋”是往後拉,目的是製止人或事物向前移動。
扛:(用鐵鍁、木鍁)鏟扛一鍁哭一聲,扛上兩鍁哭兩聲。(《郭巨埋兒》)
撂:扔钁頭鐵鍁撂在了坑沿上,抓起來娃娃就往坑裏放。(《郭巨埋兒》)
柴擔子撂到大街上,攬了皇榜投了營,劉暠吃糧家當了兵。(《李三娘碾磨》)刷:扔扁擔刷到地埃塵,手拿柴斧攆這個老母雞。(《三姑娘拜壽》)
撂、刷[辨析]:“撂”和“刷”都有“扔”的意思,但如果著眼於扔的高度一般用“撂”,如歇後語“隔牆撂死娃娃哩——刷(耍)了人了”,“耍人”意思是“出風頭”;如果著眼於動作的力度一般用“刷”,如:“蹬掉桌子打掉碗,方盤子刷到當天院。”(《小姑賢》):雙手舉物白秀英一見元寶四個,兩個手裏了元寶四個,雙膝跪到了地埃塵。(《郭巨埋兒》)
項羽力能扛鼎,用涼州方言說就是“鼎”,傀儡戲涼州方言說“猴子”,打著旗幟涼州方言說“著旗幟”。
掮:用肩扛張三拿了個斧頭,拿了個鍁呀,掮上斧頭往前轉,急忙來到了東門上。(《白馬卷》)
扛:讓孩子騎在脖子上,並牽著其雙手不使向後倒老婆媽媽心肝係,扛將著脖子裏我看個戲。(《任倉埋母》)
例句中將老婆扛在脖子上是一種詼諧的說法。
掮、扛[辨析]:將人橫著扛在肩上,涼州方言說“掮”,如果讓小孩坐在肩頭,則說“扛”。普通話沒有跟涼州方言“扛(小孩)”相當的詞。
拤:抱把母親冷了抬到暖閣上,熱了就拤到涼拤床上。(《郭巨埋兒》)
欻:扒掉(衣服、皮);拔(草)媳婦的身命欻了個盡,鞭子的個條子家就下歹心。(《小姑賢》)
腰節骨裏都起來的斑狼瘡啊,腸子裏起來的牛蹄癀唉,腿上家怎麼起來的血瘤喲子,活活地欻了你老朽的死驢喲皮。(《白鸚哥盜桃》)
叼:搶兩個家人起了身,來到了大門上,家就青紅皂白沒有問,蘆花公雞手裏叼過來叫黑狗吃。(《三姑娘拜壽》)
摞:把東西重疊地往上放樓上修的是樓摞樓,樓裏點燈不費油。(《三姑娘拜壽》)
瓷器鋪裏的碗摞碗,鐵匠鋪裏的鐵打鐵,張三到了的汴梁城!(《白鸚哥盜桃》)
塞:藏我看著那個豬肉肥騰騰的,偷了兩大塊,這裏塞也有人哩,那裏塞也有人哩,急了揣到懷當中。(《白鸚哥盜桃》)
繚:縫你但是今個惹下我,我麼尋上個無結果,誰給你繚著穿來給你丈夫端著叫你吃,你這個色心動了你往著哪裏去呀。(《三子分財》)
光棍漢就難來真正兒難,我的衣服上的紐母子斷掉家都沒人給我繚。(《男光棍》)
該:欠叫將爺:“我一不該糧,二不欠草,你來著,將爺,怎麼了?”(《郭巨埋兒》)
抻:伸熱屄拓到冷地下,長抻腿家倒閑話。(《扒肝孝母》)
嚎:哭娃娃麼嚎得太清靈,太白金星離了坑,娃娃的聲音筒在袖筒中,灌在了郭石匠的耳邊風。(《李三娘碾磨》)
嚎、哭[辨析]:“嚎”是一般的哭,小孩子一般說“嚎”不說“哭”;成人哭聲短而小,是“嚎”,成人拉長聲音號哭叫“哭”,尤指哭吊亡靈。
緩:休息既然如此,你去吧,你去到磨坊裏的床床上歇著緩一緩。(《李三娘碾磨》)
“緩”主要用於勞作中間休息。
(用刀)割碰著瘋狗半斤,碰著貓兒給四兩,鷹雀老哇二兩。(《李三娘碾磨》)
小鬼家把婦女們擋住綁在了大樹上,拿的那個小刀子就把舌頭著就在胸膛上吊。(《遊地獄》)
編:騙蔣百順祖祖輩輩是有錢人,先人手裏使喚過大鬥小秤,編過世上的窮漢人,使喚過白銅假銀子,九升鬥裏放過賬,加一鬥裏收過糧。(《三姑娘拜壽》)
這些人在陽間大鬥小秤編了人,陽世上得下的狠心病,編人的心比驢的狠呀。(《遊地獄》)
編、騙[辨析]:“編”的使用範圍窄,主要指用欺詐手段騙取別人的錢財等;“騙”使用範圍寬。
喧:聊天爺爺奶奶,你們老夫妻吃著喧,我了給你們下廚房造點春秋美味的好茶飯。
(《三姑娘拜壽》)
難為:使人困窘,使人為難。
你但難為著惹了我的媽媽老母親,我但蒲州城裏回家中,想著要你這個賤婆子去萬不能。(《丁蘭刻母》)
毛騷:鬼神作祟要想不給她說分明,走到大街上毛騷人倆。(《丁蘭刻母》)
鬼“毛騷”人有時也說“捏”。如:叫了聲:“我的姐姐呀快些跑,快些跑,編了白話把死掉的人就氣活了。爹爹變的鬼就捏來了。”(《三姑娘拜壽》)
嚷仗:吵架嶽父嶽母,我們夫妻過門幾年,也沒有吵嘴嚷仗,也沒有打過架。(《李三娘碾磨》)
兩個奴才,你連我的鸚哥嚷仗著哩嘛?(《白鸚哥盜桃》)
打捶:打架兩口子醒來一場空,覺事不對,牆上洞洞兒裏觀著看,一看哩賣上的銀子怎麼不見麵,兩口子麼又打捶炮將弄不成。(《白馬卷》)
叫個:叫他的媽媽麼名叫個李三春,排行麼叫個李三娘。(《李三娘碾磨》)
想吃我的個珍珠鋪翠花,這就叫個珍珠鋪翠花,給你母親你吃吧。(《小姑賢》)
經遊:喂養小孩、家禽家畜等秋風西來冷颼颼,沒媽媽的娃娃就叫誰經遊啊?(《男光棍》)
推土兒的墊圈,鍘草帶的是喂馬,又要經遊牲口,又要經遊羊羔,還要給牛娃兒倒料。(《李寡婦種田》)
“經遊”如果用於成人,是一種詼諧的說法,用來開玩笑,但用於老人就近於褻瀆了,對於老人應該說“伺候”。
不照:不如
你但給我的娃娃給我帶著去,後老子再好不照我這個親老子啊!(《丁蘭刻母》)
(三)常用形容詞例釋闊:豪華;漂亮有朝一日我老漢歸了陰,我的這麼闊的家府你可得照應啊。(《丁蘭刻母》)
自說是李三娘活不出個人,自如今穿上了闊身命。(《李三娘碾磨》)
抬起頭來觀著看,南山坡上打著個莊子闊得很,這個莊子裏住著個大財東。
(《三姑娘拜壽》)
能:有才能;有本領又念的萬般皆下品,世界上唯有我們讀書人能。(《丁蘭刻母》)
“能”主要用來表示人某方麵有高超的技藝。如:“請上的這個刻媽媽的師傅能著沒式樣,樹上刻下了個木娘娘,和這個碰死的老媽媽一模樣兒像啊。”
(《丁蘭刻母》)
“能”的反義詞是“拙”、“笨”。
妖:女性慣於搔首弄姿、撒嬌耍潑王素珍媳婦子妖得很。(《丁蘭刻母》)
涼州方言將慣於搔首弄姿、撒嬌耍潑女人稱為“妖婆子”,也叫“狐溜(狸)精”,含貶義。
硬:緊早晨把你這個賤婆子休出門,後晌我把我的媽媽拿的紅綾子包裹硬,背上連媽媽終南山裏我們修兩位神哩。(《丁蘭刻母》)
涼州方言中,“硬”作“緊”講,常作補語。“硬”的反義詞是“鬆”。
楯:不吉利的;運氣不好的(“楯”是同音假借,正字待考)自從把她休出丁家門,再處沒個地方安個身,站著娘家裏楯得很。(《丁蘭刻母》)
涼州方言中,某人或某物給人帶來災難或不幸,就說這個人或物“楯得很”,是喪門星;某人時運不濟、運氣不好、遇上不順心的事也說“楯得很”。
尖:聰明伶俐二哥生來尖得很,走上前來把大哥尊。(《三子分財》)
“尖”當“聰明伶俐”講,常用於小孩。“尖”也常用作貶義,相當於“狡猾”,涼州人常說“一個河裏的水把你給吃尖了”,用以斥責對方的欺詐行為。
“尖”的反義詞是“勺”。
勺:傻叫了聲我的小冤家,你怎麼勺掉了啊!(《丁蘭刻母》)
涼州方言說“傻瓜”為“勺子”,貶稱為“勺”,傻得厲害則說“勺勺著哩”。
停:均等兄弟啊,我們弟兄三個,三一三剩一,劈得停停的分掉才說公道啊。(《三子分財》)
“停”作狀語或補語時一般用“停”的重疊式。
歪:厲害師傅也把張家的這個學生看得重,學裏念書去歪得很。(《白馬卷》)
莊稼種得歪歪的,倉子我倒得滿滿的,肚子吃得圓圓的,饅頭蒸得大大的。
(《巧嘴姑娘》)
死了你妻兒沒要緊,惹下你的舅老們歪得很,叫你論官坐法受五刑呀。(《三子分財》)
“歪”指人或物某方麵比同類強。“念書歪”是說念書比別人強,成績高。
莊稼長勢好也說“歪”。人霸道也說“歪”,如遇上霸道者,不願和他(她)糾纏,就說“你歪”,等於說“算你厲害”。“歪”的反義詞是“儾”,意思是怯懦無能。
儾:怯懦無能不好了,不妙了,你看我的這個丈夫儾著嚇著家怎麼跑掉了。(《侯美英反朝》)
零幹:體質變差老兩口子臊零幹,騎了個灰叫驢走不穩當,給了個臉紅脖子粗。(《三姑娘拜壽》)
“零幹”常用在動詞或形容詞後,作補語,表示程度深,相當於“壞”,“臊零幹”也說“臊壞了”。“零幹”還可表示人憔悴不堪,常說“(某人)零幹掉了”。
孽障:可憐人嘛突嚕嚕圍下了那麼一大圈,看著這個丫頭兒怎麼太孽障。(《白馬卷》)
清幹:清楚;明白哪個村裏有家鄉,張王李趙說個清幹。(《丁蘭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