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涼州賢孝唱詞研究 第二章涼州賢孝的源流、儀式和功能
涼州是甘肅武威市的曆史稱謂,是古絲綢之路重鎮和中國曆史文化名城。
曆史上涼州曾經是五涼之都,西夏國的“陪都”,元代成吉思汗之孫與西藏宗教領袖薩班就在這裏舉行了著名的“涼州會盟”,完成了西藏回歸祖國的統一大業。特殊的曆史地位賦予了這座城市濃鬱的文化底蘊,涼州賢孝便是這一曆史文化名城長期孕育的一種民間藝術,具有重要的藝術價值和一定的民俗學意義。
一、涼州賢孝的起源涼州賢孝當地人稱“賢孝”,是一種民間說唱藝術,俗稱“曲兒”,演唱者大都是盲人,當地人稱“瞎弦”,因為有的盲人還會算命,所以又稱其為“瞎仙”。
盲人演唱在中國乃至世界都有著悠久的傳統。中國是禮儀之邦,曆來重視音樂的教化作用,而先秦的樂師大都是由盲人擔當的。古代盲人樂師稱作“瞽”、“蒙”或“瞍”,戰國時期晉國有一個著名的盲人樂師師曠(“師”是對樂師的尊稱),孔子還曾向他學習彈琴的技藝。文字出現之前的一段相當長曆史時期,民族文化的傳承是以口耳相傳的方式進行的,曆史上很多民族的史詩都是通過這種方式流傳下來的,像古希臘的《荷馬史詩》相傳就是由盲詩人荷馬寫成的。選擇盲人擔當樂師傳承文明,大概是因為盲人的聽覺比正常人發達,對音樂的感知敏銳,同時盲人不能視物,注意力集中,記憶力超強。這樣,涼州賢孝由盲人演唱就成了一個人類學現象。
涼州賢孝的起源跟曆史上“西涼文化”的繁榮有著密切的關係。涼州是絲綢之路的必經要道,是中西文化的交彙點。漢唐之際,西域文化與中原文化在這塊沃土上交流融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西涼樂,它是中華民族文化寶庫中的一朵奇葩。經濟文化的繁榮,使西涼音樂舞蹈遍及民間,在民間生根發芽。涼州自古就是音樂之都、歌舞之鄉,曆代詩人對古涼州歌樂文化的繁榮吟詠不絕。北魏文學家溫子升在《涼州樂歌》中寫道:“遠遊武威郡,遙望姑臧城。車馬相交錯,歌吹且縱橫。”姑臧就是今天的武威涼州。唐鄭啟《開天傳信記》說“西涼州俗好音樂”。唐代著名邊塞詩人岑參的《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涼州七裏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杜牧《河湟》:“惟有涼州歌舞曲,流傳天下樂閑人。”
佛教僧侶的俗講對涼州賢孝的產生也有深遠的影響。從魏晉到隋唐,佛教在中國流傳越來越廣,逐漸形成了寺院僧侶向聽眾進行通俗宣傳的文體——變文,這種文體一般通過講唱形式宣傳佛經故事。由於涼州所處的特殊地理位置,佛教在涼州的流傳非常盛行。東晉太元十年(385年),前秦呂光迎西域龜茲國高僧鳩摩羅什到姑臧,講經16年之久,坐落在武威市涼州城北大街的羅什寺塔,就是為了紀念鳩摩羅什在姑臧弘揚佛法、翻譯佛經而建造的。“和佛教俗講流行的同時,民間藝人也采用變文的形式講唱故事。”古涼州民間藝人在佛教俗講的影響下,也采用變文這種形式講唱故事。涼州賢孝不但在形式上受變文的影響,而且反映的主題思想跟敦煌變文也有一定的淵源。敦煌變文的主題“主要是佛教教義的宣傳,充滿著因果報應、地獄輪回、人生無常等思想,同時還夾雜‘居家盡孝,奉國盡忠’(見《降魔變文》)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見《太子成道經》)等封建道德觀念。”經過長期的流傳,現存涼州賢孝不再是佛教教義的宣揚,而將“賢”與“孝”上升為宣揚的主題,但仍然充滿因果報應、地獄輪回等佛教思想。由此可見,敦煌變文無論從形式上還是主題上都是涼州賢孝的源頭。
在現存文獻上所能看到的關於涼州賢孝的記載始於明代,研究者對此有一致的看法。下麵轉引兩段文獻記載。明聶謙《涼州風俗錄》:“州城俗重娛樂,雖無戲而有歌曲,古稱‘胡人半解彈琵琶’者今猶未衰,而此時最盛行無如‘瞎弦’,每由瞽者自彈自唱,間有自語,調頗多,喜怒哀樂之情,擇其最者而表之,然所示樂器已非琵琶,大多為弦子,亦有胡琴、嗩呐之類……其音蒼涼粗猛,殆為塞上古音,聽之令人淒然,或曰‘瞎弦’,本胡樂也,餘亦謂然。”清張澍《涼州府誌備考》載明英宗正統十一年(公元1446年)七月,涼州一盲藝人“錢氏賣伎所唱《侯女反唐》、《因果報應》、《鸚哥寶卷》等,原以覓食計,其聲腔浩酣,彈撥諳熟,日圍觀者以數百人計。按,此伎久盛於涼州,多為男女瞽者所事之”。敦煌變文也有《鸚哥寶卷》,這說明明代涼州盲藝人演唱的一部分曲目仍然是敦煌變文一類的傳統曲目。
從現在流傳的曲目看,涼州賢孝的取材主要來源於元代郭居敬輯錄的《二十四孝》以及明清曆史小說等,然而涼州賢孝中反映的“賢”與“孝”的主題以及因果報應、地獄輪回等佛教思想跟敦煌變文卻有著極深的淵源。因此我們說涼州賢孝這一民間說唱藝術起源頗早,至遲魏晉時期古涼州民間說唱藝術就已存在,佛教的流傳和佛教僧侶俗講的流行,給古涼州民間說唱藝術注入了新的血液,隋唐時這一藝術達到極盛。宋元以後,民間藝人在題材和主題上對古涼州民間說唱藝術加以改編,除了說唱敦煌變文一類傳統的曲目外,還不斷吸收當代流行的題材並推陳出新,逐漸形成以表現“賢”與“孝”為主題的新曲目。
二、涼州賢孝的儀式化過程
(一)涼州賢孝的內容
從題材上看,涼州賢孝主要包括“家書”和“國書”。“家書”取材於家庭生活,反映家庭生活的種種矛盾,矛盾的焦點是媳婦。父母生養子女,送兒子上學讀書,到兒子一十六歲長大成人,為其定親娶妻,就算盡到了父母的責任。然而隨著媳婦的進入家門,尖銳激烈的家庭矛盾就開始了,婆媳矛盾、姑嫂矛盾、父子矛盾、母子矛盾等在家庭矛盾中表現得特別突出。涼州賢孝能夠抓住家庭矛盾中的主要方麵,善於製造矛盾的高潮,深刻揭示人物內心的善良和醜惡,將人物的性格特征表現得淋漓盡致。表現婆媳矛盾的如《丁蘭刻母》、《扒肝孝母》。《丁蘭刻母》中媳婦王素珍不孝敬婆婆,挑唆丈夫丁蘭毒打母親,母親不堪忍受最後碰死在柳樹上。《扒肝孝母》中婆婆跟媳婦沒緣法,常常辱罵毆打媳婦,並百般刁難,要吃媳婦的“肝花心”(心肝)當藥引,媳婦萬般無奈隻好扒出自己的心肝。
表現姑嫂矛盾的如《李三娘碾磨》、《任倉埋母》。《李三娘碾磨》中李三娘的丈夫劉知遠因生活所迫決心從軍,把妻子遺棄在嶽父家。父母去世後,李三娘受到了哥嫂非人的折磨和虐待。《任倉埋母》中任倉因為旱災無法養活家人,將母親倒吊在樹上,妻子得知實情後毅然救活了婆婆。
“國書”主要取材於明清曆史小說,歌頌安邦定國的賢才良將,如《關雲長單刀赴會》、《五女興唐傳》、《薛仁貴征東》、《包公案》等。
除“家書”和“國書”外,還有一些雜調,如《男光棍》、《李寡婦種田》、《王哥放羊》、《巧嘴姑娘》、《小男兒出門》等,反映當地的民情風俗,充滿詼諧、幽默與機智。
2.反映主題:“賢”與“孝”
從思想上看,涼州賢孝主要反映“賢”與“孝”兩個主題,目的是勸人向善、孝敬老人,這也是涼州賢孝得名的原因。“家書”主要宣揚孝道,“孝”是中國儒家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涼州人用“賢惠”來評價婦女,“賢惠”是指婦女心地善良、通情達理、孝敬父母公婆。因此,“家書”中宣揚的“孝”包含著“賢”,指子“孝”女“賢”,狹義的涼州賢孝也可專指“家書”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