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藏鹽井傳奇(1 / 3)

西藏鹽井傳奇

地理風物

作者:劉小方

鹽與人們生活聯係緊密,自人猿揖別,鹽便成為人類刻意尋找並賴以生存的自然物質,《說文解字》解釋“鹽,鹵也,天生白鹵,人生白鹽”。古羅馬時期,戍守邊疆的人獲取薪金就以鹽支付,鹽是生活必需品,也象征著特權,代表著流通貨幣。時至今日,“薪水”一詞的英文、拉丁文詞根仍保持著與鹽的聯係。在重視曆史文化傳統、博物館密集的歐洲大陸,鹽業博物館往往是其中的翹楚,所以在世界遺產名錄中有7項鹽業景觀和57項預備遺產項就不足為奇了。

在中國,鹽不僅滿足食用,還能“建本抑末,離朋黨,禁淫侈,絕並兼之路”。鹽的文化可以追溯到中華文明起源階段,全國古代鹽場遺存星羅棋布,鹽商會館燦若雲煙。2012年12月,西藏芒康鹽井正式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終結了我國鹽文化世界遺產提名缺失的時代。

千年鹽業的“活”景觀

西藏鹽井位於青藏高原東南緣與川、滇交界處,跨瀾滄江兩岸,行政隸屬西藏芒康縣,距芒康縣城和雲南德欽縣各110千米。瀾滄江自昌都向東南一路狂奔經德欽、維西等雲南大部出國境而去,江水為滇西北輸送雨水和濕潤氣流的同時,將青藏高原切割出陡峭的山穀,這些山穀客觀上成為古代人們進入高原的通道。“從全麵分析民族社會發展的因素看,曆史考古學者認為,食鹽是一種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因素,任何一個民族文化誕生區必然具有食鹽供應方便的條件”,任乃強先生在《羌族源流探索》一書中大膽而科學地推測出,鹽井地區就是遠古時期從緬甸循3條橫斷山脈進入青藏高原的3路猿人中最大一支曾長期駐留的地區,“原因就在於這裏有滿足人類飲食需要的鹽泉,鹽泉在昌都縣東北,藏名‘察零多’,自古以來就給麻康、察雅、貢覺、同普、囊謙等地區人民供給食鹽,從那裏流出的河水藏名‘察曲’即鹽水之意”。

鹽泉形成的鹹水帶以鹽井鎮為中心,南北長約25千米,當地人就鹽泉壘石掘井,就山坡架木為樓,上複以泥,邊高底平,狀若水田,故稱“鹽田”。每年江潮下退時有儲鹵池,注鹵

其中,靠熱風和陽光曬鹽。盡管對鹽泉利用很早,但至於何時以掘井曬鹽的方式加以開采還不大清楚。康熙六十年(1721年),雲貴總督的幕僚杜昌丁到此地巡遊才注意到鹽井,他在日記中寫到:“江東岸產白鹽,西岸產紅鹽,四方商賈,多懋遷焉。其取鹽之法,不借火力,江兩岸岩峻若壁,夷民緣岩構樓,上覆以泥,邊高地平,注水於中,日喧風燥,於則成鹽,掃貯樓下以待沽。夷名其曰鹽田,數田之間有鹽窩,狀類田而稍深,用以囤積鹽水,春暖夏融,江泛井湮。鹽戶取田泥浸諸其窩以取鹽,仍與井水相若。鹽樓鱗比數千,歲產緡累巨萬。”這一珍貴材料成為漢文典籍中關於鹽井的最早記錄。

杜昌丁不僅注意到產鹽的方式,還對所產之鹽的去向做了詳細描述,“東岸產者,粒大而色白,漢人視為上品,康人又不喜之,西岸產者,粒細而色紅,康人因其熬茶色佳,樂於購食。兩岸每年共產1萬餘馱,行銷巴安、理化、德格、得榮、定鄉、稻城各縣及察哇龍、門空、滇省中甸等”,足見鹽井對周邊地區的重大影響。成書約200年後的清宣統年間的《鹽井鄉土誌》從“位置、沿革、疆界、形勢 、種族 、風俗 、鹽田、喇嘛寺”等角度全麵梳理了鹽井社會、經濟(鹽業生產)、文化的發展狀況,其中關於“鹽田之式,土人於大江西岸層層架木,界以町畦,儼若內地水田,又掘鹽池於旁,平時注鹵其中,以備夏秋井口淹沒時之傾曬”的記載仍可見200餘年間鹽業傳統生產方式的延續。

2012年9月,筆者行經鹽井,1天中兩次來到鹽田邊。那層層平起的鹽田真像哈尼族的梯田,在高原太陽照耀下泛起點點亮光,鏡麵般的鹽池映著天上流動的雲朵,流動速度亦如奔騰而去的瀾滄江。偶爾幾片褐紅基色鹽田上結晶的花瓣狀白鹽,和著混紅江水中旋出的白浪在山穀中和諧共生,隻是少了印象中熱鬧的勞作場麵,不少鹽田空曠如也,少許已經廢棄。我來回走動,想探個究竟,不覺已大汗淋漓。當峽穀的熱風不時將我的汗水凝結成細微的鹽粒時,幾個身著彩衣的婦女從江邊鹵井走過來,負重的1米多高的木桶好似頑皮孩童在背上晃動,而她們則步履堅定地將鹵水倒入自家的鹽田,靜待風和日光完成結晶的工作。在閑聊中我了解到,在政府主導收購的計劃經濟時代結束後,傳統采鹽因為產量低、成本高、質量差、沒有競爭力而麵臨困境,交通成本的上升使得前來采購鹽的周邊客戶越來越少,鹽農的收入一度遭受巨大影響。近年來,隨著旅遊的發展尤其是茶馬古道的熱度增加,慕名到鹽井的遊客成了這方鹽田煥發生命力的新引擎,很多選擇放棄這一傳統營生的鹽戶又重新背起了木桶,延續這千年不斷的鹽業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