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普通的長方形教室。林東原來想象大學裏的教室大概如同宮殿一樣,現在看來大失所望,同小學裏的教室沒多大差別,同樣粗糙的桌椅,同樣簡陋的水泥地麵和黑板。坐在這樣課桌後麵的就是傳奇英雄呂德叔叔。他還是穿著軍裝,沒戴帽子,斜身坐著麵對來訪的人。開門的男人大概是他的同學,這時說,呂德的腿有傷,隻能坐著。
老師和學生圍了上去。林東進距離仔細打量呂德叔叔,那臉是土黃色的,兩頰的皮膚布滿了疙瘩和小坑,兩眼也不象在電視上那麼有神采。他說話的聲音很輕,顯得有氣無力。見到了心目中的英雄,雖然沒有期待中的樣子,但林東心裏還是充滿神聖感,腦袋裏嗡嗡作響,老師說了什麼,同學說了什麼,都是模模糊糊,隻記得呂德叔叔說了一句話:同學們,你們是祖國的花朵,需要怒放。
臨走時,大家都拿出準備好的筆記本,請英雄簽字留念。呂德抖動手腕,在林東的筆記本上作畫一樣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東看著這團辯認不出來的字跡,感到無比榮幸。
回程的車上依舊擁擠不堪,林東把筆記本緊緊貼在自己身邊,心裏想著呂德那句話。呂德叔叔不愧是經曆過無數槍林彈雨又光榮負傷的英雄,講話這麼有水平。以前自己隻知道“怒放的鮮花”用來形容祖國的少年兒童,沒想到原來“怒放”也是一種需要,是一種需要呀。
回到家裏,林東興奮地把訪問呂德的經過說給母親聽。母親不住點頭。當聽到呂德所說的“需要怒放”的話時,不禁問,這是呂德的原話嗎?林東說一字不差。母親笑著搖頭說,這話怎麼聽著這麼不通順呢,看來文化水平一般啊。這個對呂德的評價讓林東很不服氣,拿出呂德的親筆簽名給她看。母親端詳著那簽名,又是一笑,說,也就這樣吧。
雖然林東對母親的態度有點詫異,但沒有影響他對呂德叔叔的崇拜。他沉浸在幸福的餘味裏,心緒難以平靜。
鄭老師要求訪問過呂德的學生都寫篇感想,要表述明白從呂德叔叔的精神裏都體會到了什麼,學習到了什麼。於是,一篇篇以豪言壯語結尾的文章在班上被朗讀。這些豪言壯語大致是:學習呂德叔叔不怕犧牲、敢於奉獻的精神,一定要加倍努力學習,不辜負黨和人民的期望……等等。
林東覺得這些句子最能表達他現在的心情,即使它們對於現在沒有什麼意義,也應和了他改邪歸正的決心。不過他自己寫的東西倒沒這麼慷慨激昂,聽別人朗讀是一回事,自己這麼寫覺得有點害臊,隻是在結尾處寫道:正如呂德叔叔期望的,我們一定會怒放!
十多年以後,某天林東收拾房間的時候又看到了那本呂德簽過字的筆記本,他不禁啞然失笑。紙已經發黃了,但那字跡依然清晰。物是人非,呂德的形像早已在林東心中一塌糊塗。他想把筆記本扔掉,但最後仍是小心保管起來,一開始掛在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苦澀,不管感覺可笑還是受騙,畢竟那是一段不可複製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