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後她坐在南下的火車上,去一個南方溫柔的城市—蘇州。
她第一次出遠門,前半程是很興奮的。以前,她是喜歡到小鎮特殊時期時期修築的早已荒棄多年的站台上,望著那一條被艾蒿和野菊覆蓋住的鐵軌,在夏日午後的鐵軌,黑漆漆的像是一種誘惑。她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她的命運之輪便已轟隆隆的轉動了。車廂裏悶熱喧鬧,她把臉貼在並不幹淨的窗子上,一閃而過的碧綠四野,大海如玉帶環繞住山梁。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餓了,就從母親的袋子裏拿出煮熟的雞蛋吃,她昏昏欲睡,窗外已是星火燎原………
她的幾年便是在這座南方的城市度過的,包括花季雨季。城市的四季並不如何分明,春不暖冬不冷,夏秋界限模糊。工作三年,她變得沉默了許多。她常常是按部就班的完成老板交代的工作,但不會輕易的改變自己所堅持和認同的東西。她的心裏其實沉眠著一坐火山,時光活動的軌跡越長溫度就越劇烈。她隻是把鋒芒折得如一朵含苞的花,讓所有人都被她安寧的一麵所蒙蔽。她無需雨水的催促,自會畢露的………
她能夠被人偶爾記得的,也許是她的畫吧。她從不畫人,她的筆尖流動的隻是一些植物和山巒。她尤愛畫鈴蘭,她的鈴蘭葉子是黑色的,花朵卻是藍色的。
在公司她有一個單獨的房間,她在陽台上種著仙人球和茉莉花。她曾想種些鈴蘭,很可惜,城市裏沒有這種花。自她來到南方以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偶爾從母親的話中得知一兩點的閑言碎語,倒也沒什麼風濤駭浪。她常常想起那束鈴蘭,在那僻靜的午後,瓶子裏的白色鍾花。
她的皮膚白了不少,臉也不想剛來時候那樣瘦削,她普通話業已小成,再難聽到一兩句莫名所以的鄉音,她時常在午後的陽光下,在那百葉窗下無聊的閑磕瓜子,瓜子皮散落一地,猶如被拋棄、不被人愛的孩子......她被時光一點點的改造著,成為你所想要的樣子。她的叛逆是從高中開始的,一開始隻是小荷露角的小打小鬧,到後來確是江流如海不可收拾。她逃課,為了一個看不順眼的老師,一言不合,便會麵目猙獰,她想借此來逃避內心的虛弱,她越是掙紮她就越乏弱,在煩囂息止燈光寂滅之後,她便感到直抵心靈的匱乏。她在經過一個無比漫長艱澀的十七歲之後,便趨向於雲淡風輕花落閑散。
她在看一個落日的時候,想起北方的他,他來自隔山隔水的北方村落,她記起他說過的:黃昏站在鬆軟的麥稈上看到的黃昏,夜風中流動的螢火,天幕上的星群,門前的油菜花田,柔軟的小路,穿花點水的蝴蝶,寺廟門口的那一束桃花,他在桃花底下念誦一首白居易的詩,還有那田野之外那一條蜿蜒的湛藍,花色細膩的卵石。
她說,那些下雨的日子,是蒙住窗玻璃的晶亮眼淚,兩個城市都在下雨;記起他說在山梁上舔草的羊群,那些山高的仿佛抵住雲朵一樣,能夠記起的那麼多的景色,而他所擁有的不過是層疊的樓垛和霓虹,他的村落,在記憶之中是一團淺藍色的煙霧…………
她遇見他是在一個夏天的午後,一塊無限水藍並且綿延的天空下麵,任何遇見都是美好的,哪怕是網絡!!!
她的目光是空曠的,他的笑容是嫻靜的。他坐在悶熱的網吧裏,陽光透過玻璃帶來一陣昏睡,他的牙齒很白,有些刺眼,她有點口渴,身體裏攢動著一絲潮濕的情緒,網上旅程不過半天的時間,她和他小聲交談起來,他的聲音很暖很輕,脖子上的動脈微微凸起,她不時的發出一兩聲玻璃一樣幹淨的笑聲。窗外有青天裹著流雲一晃而過在,黃昏會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