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整個四聖試禪心的分析過程看,菩薩們顯然是有意要針對唐僧的。因為唐僧才是法定的取經人,考核一個豬八戒對取經本身並沒有多大意義。
但在實際考核中,唐僧顯然是有意要避開這個話題的,既沒有說同意,也沒有直接了當地說拒絕。在這樣一個情況下,菩薩們隻好及時地改變策略,狠狠地警告了下唐僧。
唐僧是不能出問題的,一出問題就麻煩了。
從大唐到西天的時間那麼長,路途那麼遙遠,中間的西域地界又沒有規定和尚們不能結婚,萬一哪一天,我們的唐長老覺得取經之路太渺茫,中途想成個家怎麼辦?
本來嘛,這取經之路就不好走,現在又多了一個內在因素,佛祖的取經大計很可能就在一不留神之間灰飛煙滅。
怎樣才能有效地防止這種局麵的發生呢?
觀音很快想到了辦法:警告是一方麵,用人更是一方麵。
這個人就是三個徒弟中最不起眼的沙和尚。
我們再來回顧一下四聖試禪心裏的畫麵。
當唐僧問起沙僧“他們兩個都不肯,要不你留下”時,沙僧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師父說哪裏話。弟子蒙菩薩勸化,受了戒行,等候師父。自蒙師父收了我,又承教誨,跟著師父還不上兩月,更不曾進得半分功果,怎敢圖此富貴!寧死也要往西天去,決不幹此欺心之事。”
沙僧搬出菩薩壓唐僧,寧死也要往西天去,這話是很有分量的,唐僧再怎麼有想法,麵子還是要顧及的。從此以後,他再不敢小看了這個三徒弟,既把他當做貼身丫鬟一樣留在身邊,又處處對他不冷不熱。
這樣的下屬雖然不討領導喜歡,畢竟人長得實在,留在身邊安全呐!
整個測試過程中,沙僧一直是表現取經意誌最堅決的一個,西行路上也從來沒有流露過任何對世俗妄念的絲毫動機。
那麼,沙僧為什麼要一心取經呢,難道是他的意誌力特別堅強嗎?
是,也不完全是。
分析沙僧的這一特殊心理,主要決定於他的利益格局。
在第二十二回流沙河收悟淨一回中,沙僧對自己的身份有過詳細的介紹。
早期的沙僧跟孫悟空有點相似,也是“雲遊數十遭”,走了“百餘趟”,才找到名師。然後是“三千功滿拜天顏”,因為能力出眾,才被天庭視為人才,被玉帝親口封為卷簾大將。
與孫悟空不同的是,沙僧這個人很容易有滿足感。
就業上崗之後,沙僧對自己的工作環境顯得格外珍惜。雖然隻是在玉帝身邊當個小司機,但對沙僧來說,這已經是個不錯的職業了。對於這個職業,他充分表露了自我的成就感和自豪感。這從他講話的口氣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南天門裏我為尊,靈霄殿前吾稱上。腰間懸掛虎頭牌,手中執定降妖杖。頭頂金盔晃日光,身披鎧甲明霞亮。往來護駕我當先,出入隨朝予在上。”
看來,沙僧很喜歡這種威風凜凜的架勢,覺得隨在玉帝身邊當跟班非常有麵子。
“卷簾大將”這個職位,在曆史上也是有過的,並非作者憑空虛構。《明史》53卷中有一段專門詳細記載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登基大典。在記述了各種職官的就位次序和位置之後,上麵寫道:“卷簾將軍二人於簾前,俱東西向。”
所謂卷簾將軍,不過是禮儀隊伍中的“鳴鞭四人位於丹陛上、北向。將軍二人位於殿上簾前之左右。將軍六人位於殿門之左右。將軍四人位於丹陛上之四隅。將軍六人位於奉天門之左右、東西相向。”雖說是將軍,卻是整天做著站崗放哨的活,相當於國家領袖身邊的保鏢隊長兼儀仗指揮。
很顯然,沙僧雖然整天混在玉帝身邊,但身份地位明顯不高。特別是,他的後台實在也不夠硬。他在天庭犯的錯誤是,“失手打破玉玻璃”。既然是“失手”,就說明不是故意犯罪,應該說罪不至死,可是玉帝卻翻了臉,要將他推出斬首。還好赤腳大仙出麵求情,好說歹說,終於保住了性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被“杖責八百,貶下界來”,這還不夠,又教七日一次,將飛劍來穿他胸脅百餘下方回”。簡直是受盡了淩辱。相比之下,與孫悟空、豬八戒的處罰,那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除了身份地位比較低之外,與悟空、八戒相比,沙僧的另一個劣勢是,他沒有退路。
如果取經事業一旦遭到挫敗,孫悟空可以回他的花果山;豬八戒也很願意重回高老莊,與高翠蘭再續前緣。唯有這個沙和尚,不尷不尬,處於無處安生的悲慘境地。
雖然說,流沙河曾是他的舊日老家,可是那個地方資源極其匱乏,連魚都不願意生活在那。那個地方“蓮葉莫能浮”,“平沙無雁落”,“哪裏得客商來往?何曾有漁叟依棲?”在那種地方做妖怪,簡直比呆在牢裏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