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從學者到“鬥士”(1)(2 / 3)

劉崇鈜接到吳晗轉入聯大清華的請求,當場回道:“清華方麵以規程關係,隻能聘為副教授,月薪二百八十元。”[7]吳晗聽罷,如同挨了一記悶棍,自己原已是教授的身價,想不到一入清華就貶值為副教授了,而“舊時學侶多已在清華任教授,今如以副教授回去,相形未免耿耿,雖所差不過二十元(清華教授三百元起薪),然自高就卑,亦難釋然也”[8]。

麵對這種“降格減薪回清華”的結果,吳晗自是心中不服,他以特有的“自信與驕氣”再度找到劉崇鈜理論,毫不隱諱地指出劉氏居然不把自己這位清華才子放在眼裏,且把自己降為副教授,不但於情理不合,實乃大逆不道。劉崇鈜聽罷,態度強硬地回擊說,此為清華規矩,不管誰來都要遵守這一規矩,若清華的條件不合心願,可另選高枝,劉某絕不阻攔雲雲。吳晗見對方並不把自己當一盤大菜看待,隻看作小菜一碟,頓時火起,遂“將回清華事作罷論”。[9]但此前的吳晗因過於自信,已魯莽地拒絕了雲南大學“年底加薪及另行調整相挽”的好意。[10]在進退兩難中,吳晗思慮再三,決定來個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的突圍方法,拋棄雲大與清華,設法鑽入北大,以教授的身價在西南聯大群英會上亮相,讓有眼不識泰山的劉崇鈜看上一看。主意打定,吳晗吸取了上次找劉崇鈜碰壁的教訓,不敢貿然向北大曆史係主任姚從吾求請,乃轉向胡適的愛徒傅斯年寫信求助,企圖借傅的力量迫使姚從吾等北大曆史係掌權者就範,信中說道:“聞北大史係方麵,缺人尚多,先生能再為吹噓否?”[11]傅斯年接信後如何看待和處理此事,史料無證,不得而知。世人看到的結果是,吳晗最終還是以副教授的身價於1939年年底由雲大轉入清華建製並在西南聯大曆史係任教。因了這一機緣,吳晗與陳夢家的接觸逐漸多了起來。

吳晗是浙江義烏人,陳夢家是浙江上虞人,吳比陳大兩歲,吳畢業時,陳開始在燕大讀碩士研究生,兩年後畢業。盡管史學與文學屬兩個不同的科係,但畢竟皆屬人文科學範疇,且陳夢家的古文字等研究與吳晗的史學走得更近。陳氏當時的學位和在文壇、學術界的聲名,與“新星”吳晗不分伯仲,且陳夢家在社會上的名聲,憑借他新詩的感召力與新月派詩人的名頭在青年人心目中的地位,則比吳晗要響亮得多。[12]如此的聲名加碩士學位,一進清華就爭取戴頂副教授的帽子也在常理之中。遺憾的是陳夢家沒有“放洋”的背景與洋人聘發的學曆——哪怕是如錢鍾書《圍城》中描述方鴻漸教授那個假冒的“克萊登”大學的學曆,或若幹年後號稱“將所有人欺騙了,就是成功”的西太平洋大學畢業的唐駿的博士學位。盡管燕京大學本身屬美國教會出資創辦且相當美帝國主義化,但畢竟校園在中國本土,培養出的學生仍擺脫不了被時人所輕的“土鱉”命運——土和洋是地理的分別,不是知識的武裝。按照外來的和尚才會念經的思維定勢,燕園的學生即如孫悟空者流,具有一蹦十萬八千裏的能耐,仍無法與從太平洋西海岸或西太平洋大學爬過來的或大或小、或真或假的“海龜”抗衡。據一位研究者統計,先後在西南聯大任教的179名教授(含副教授)當中,有97人留美,38人留歐陸,18人留英,3人留日,總計156人,占總數的87%。在26名係主任中,除中國文學係外,皆為留學歸來的教授,5位院長皆為留美博士。[13]或許,這樣的陣營,就是梅貽琦所倡導的“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的具體體現吧。從另一個側麵也可看出,短短八年的西南聯大,居然產生了如此眾多的世界級科技英豪與文史大家,與其具有雄厚強勁的師資力量和謹嚴剛毅的校風是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