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獨宿春城燭炬殘(5)(3 / 3)

至於“國寶”劉文典在磨黑的生活情形,據蕭荻說:“他雖然住在磨黑中學,但對我們辦學的工作並不幹預,平時也很少出門,多半在自己宿舍內吞雲吐霧,在煙榻上和張孟希及當地士紳談古論今。這些場合,多數由吳子良校友抽空作陪。每周他也抽點時間,找我們幾個老師和當地有文墨的士紳講《莊子》、《昭明文選》和溫、李詩,偶爾也給學生作個報告,但初中學生聽不大懂,所以並不經常。”又說:“劉叔雅先生對我們這些聯大學生不遠千裏到磨黑辦學的目的,當然並非全無所知。但他並未作過什麼幹擾,有時也還在一些士紳中間對我們作些褒詞。說他給我們做了‘擋風牆’,除了他的到來給我們壯了‘聲威’之外,又給張孟希的母親撰寫了墓誌銘,也使張孟希分外感到榮耀,有利於我們對他進行統戰工作。”[47]

有文章認為劉文典的磨黑之行,對當地複雜的政治背景與吳子良等人的真正目的一無所知,是被聯大的幾個學生、中共地下黨員與左派分子給“涮”了一把,是被精心策劃的陰謀裝入套裏弄到磨黑去的,自己成了被別人利用的“擋風牆”和政治鬥爭的工具,實在是天底下第一號冤大頭。但從事件的親曆者蕭荻回憶與當時的具體情形看,作為在青年時期即追隨孫中山興風作浪,大鬧革命,高喊“滿賊該亡,孫文當立”的劉文典,對吳子良等輩來磨黑的政治目的不但是“並非全無所知”,應是心知肚明,否則將不再是劉文典,而是李文典或黃文典,甚或是名聲顯赫一時的“土包子”大地主劉文彩了。隻是此時55歲的劉文典已非血氣方剛的革命青年,也不是執掌安徽大學與蔣介石有一拚的“聖鬥士”了,生活的磨難與歲月的淘洗,已使他血氣消退,漸趨頹廢。正如魯迅1932年所說:自《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之後,“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48]此時的劉文典當屬於“退隱”一類,盡管他憑著早年的革命經曆與經驗,洞若觀火,覺察到吳子良等人的政治目的,但作為“二雲居士”的他,在這千裏之外的山野僻壤,也隻好揣著明白裝糊塗,在煙榻上騰雲駕霧,偶爾到當地士紳家中講講古書,享受暫時的神仙之樂,難以顧及其他的芸芸眾生是要拉杆子造反鬧革命,還是進行反革命打砸搶燒活動了。

聞一多對劉文典一劍封喉

劉文典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磨黑之行,在西南聯大校園引起了波瀾。當時清華聘任委員會已召開會議,議決續聘劉為聯大文學院中國文學係教授。但清華中文係代主任聞一多對劉氏的磨黑之行大為不滿,認為此人的所作所為有失一位學者的操守,不足以為人師表,不但不寄發聘書,並以手中掌控的權力將劉氏解聘,欲革出清華。眾教員聞訊,覺得事關重大,盡管劉文典磨黑之行,無視頂頭上司、清華中文係代主任聞一多的存在,居然不打招呼,獨自出走,屬於典型的“犯上”,但並沒有“作亂”,因而罪不當革職並被掃地出門。眾人紛紛為劉氏講情,企圖挽救“國寶”於危難。據同為中文係教授的王力在《我所知道聞一多先生的幾件事》一文中回憶:“係裏一位老教授應滇南某土司的邀請為他做壽文,一去半年不返校。聞先生就把他解聘了。我們幾個同事去見聞先生,替那位老教授講情。我們說這位老教授於北京淪陷後隨校南遷,還是愛國的。聞先生發怒說:‘難道不當漢奸就可以擅離職守,不負教學責任嗎?’他終於把那位教授解聘了。”[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