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勝利後,昆明圓通山建成“陸軍第八軍抗戰陣亡將士紀念碑”,碑上刻有陣亡的3775名士兵和125名軍官名錄。劉文典這首飽蘸熱血與淚水,激情飛揚、氣壯山河的《天兵西》,一同被鐫刻在紀念碑上,作為永久的紀念。
就是這樣一位性情狷介、狂放不羈、赫赫有名的劉文典,沒想到一不小心栽到了聞一多手中,且終生被困縛於西南之地未得北歸,令人至堪扼腕。
神秘的磨黑之行
正如馮友蘭為西南聯大撰寫的紀念碑碑文:“文人相輕,自古而然,昔人所言,今有同慨。”劉文典被聞一多直接或間接地一槍挑於馬下,“二雲居士”是“因”,世間的人際糾紛與矛盾是“果”。瓜藤糾葛,因果相應,便有了劉文典悲劇的誕生。
事情的緣起,來自劉文典的磨黑之行。
磨黑,又稱磨黑井,位於昆明西南千裏之遙的哀牢大山和無量大山接合部,與老撾國界毗鄰,屬雲南普洱縣治。磨黑井是滇南一帶最龐大、重要的產鹽區,所產井鹽廣銷中國西南諸省與老撾、緬甸、越南等多個國家。除鹽業外,磨黑也是茶葉以及鴉片等商品的主要集散地。因兩座大山夾隔,這一地區無公路可通,自磨黑井運鹽、茶及鴉片外出,需靠馬幫跋山涉水穿行十幾天,方能走出森林密布、野草叢生、蟒蛇橫行的深山老林,逐漸步入文明城市。此地雖富甲一方、因交通閉塞,文化落後,不僅國民政府的政令不能通行,即使“雲南王”龍雲也鞭長莫及,真正屬於“天高皇帝遠”的荒僻之地。
當此之時,普洱縣磨黑鎮有一位叫張孟希的大地主、大鹽商、大土豪,此人先後擔任過普洱道尹的警衛隊長、團防大隊長,邊防營長,鹽運使等職。憑借龐大的財力與黑白兩道人脈關係,張孟希漸漸蠶食和控製了磨黑鹽井,成為思(茅)普(洱)地區獨霸一方、赫赫有名的“地頭蛇”。據可考的資料顯示,張孟希為人暴戾凶殘,又具有咬鋼嚼鐵的江湖哥們義氣,被派往思普一帶的政府官員、駐軍,以及直屬國民黨中央的鹽場公署官員,都對其人的霸道無禮懼讓三分,因而張某人越發得意揚揚,不可一世。像自古至今一切時代黑社會老大、老二及其走卒們一樣,一旦有錢有勢,便野心膨脹,反意萌生,企圖竊權弄柄,奪取地方或中央政權。張孟希盡管肚子裏沒有幾點墨水,卻同樣充滿了野心,手下豢養著一支擁有幾百條槍的私人武裝隊伍,在當地以“土皇帝”自居,心底裏還時常興起問鼎之念。除了心狠手辣的霸道做派,張氏又有附庸風雅、裝腔作勢的一套,經常以知書達理的進步士紳麵目出現於衙門與各交際場所,並出資在家鄉辦了一所小學校,請當地一些讀過私塾的先生任教,以解決磨黑子弟上學難的問題,隻是教學質量效果不佳,無法滿足學生求知的需要。為了改善學生的學習狀況,也為了在鹽商灶戶間提高自己的威望,為其暗藏的政治野心培養人才,在身邊策士謀僚的指點下,張孟希於1941年底派手下到昆明公開招聘教師到磨黑開辦中學。當一張張“招賢榜”在昆明街頭貼出後,被一個叫吳子良的人偶然看到了。
吳子良又名吳顯鉞,乃西南聯大商學係一名學生,同時也是中共聯大地下黨文理法學院分支部的組織委員,其相貌特點是,個矮、嘴大、眼小、身瘦,善於交際。其嘴巴功夫十分了得,號稱能移動蒼山,搬動洱海,不但能把地下的死人說得再生,還能讓這位活過來的死人幫自己戰鬥。1941年春,隨著皖南事變發生,國民黨又一次掀起了反共浪潮,聯大中共地下黨組織根據中央“長期埋伏,蔭蔽精幹,積蓄力量,以待時機”[40]的十六字方針,把潛伏在聯大內部一批暴露或即將暴露的中共地下黨員疏散離校,到各州縣或鄉鎮隱蔽起來秘密活動。此次吳在聯大附近看到張孟希派人張貼的招聘啟事,心中大喜,此正是一個隱蔽的上佳場所,遂決定揭榜應聘,借到磨黑任教之機,開辟中共地下工作的秘密據點,這一決定很快得到中共雲南地下黨工委批準。出於各方麵考慮,中共聯大地下黨組織還委派另一位聯大學生、中共黨員董大成與吳氏一起應聘。經過一番聯係、取保(南按:保留學籍,並由聯大助教馮寶麟擔當保人),二人於同年10月離開聯大赴哀牢大山深處的磨黑鎮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