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各地與各色人等的角力和施壓,蔣介石采取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的態度不予理睬,同時斬釘截鐵地對前來勸說的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表示:如同意成立聯合政府,就等於承認國民黨被中共“徹底打敗了”,等於“把對政府的控製交給共產黨”[9]。對這一說法,迷迷瞪瞪、不知中國這碗老湯深淺鹹淡的赫爾利表示不能理解,認為中共參加聯合政府,最多不過是“插進一隻腳趾”,何以會扯到敗與不敗?望著這個老家夥幼稚但真誠的憨樣,蔣介石不得不告訴他“插進一隻腳趾就會全身擠進來”,一旦擠進來,後果不堪設想。赫爾利仍搖頭表示不懂和不解,但國民黨高層和內部有識之士,卻清楚地意識到複雜而不妙的時勢以及國民黨麵臨的險境。蔣介石侍從室六組組長兼軍統幫辦唐縱,在1945年5月31日的日記“上月反省錄”條中做了這樣的“反省”:
國民黨黨員大部分為公務人員,此種黨員在十餘年來一黨專政的長時期中,地位提高了,財產增大了,生活優裕了,大家希望保持其原有生活與地位,故不希望改革,以動搖其自己之地位。
一、國共問題日益嚴重化。
二、國民黨的革新希望甚微,而日唯設法保守勢力掙紮;但共產黨的攻勢甚銳,氣勢迫人,令人惶恐不安。
三、在今年反攻的時期,可能發生國共兩黨正式戰爭。共產黨在華中、華南必歸失敗,但在華北、東北可能另成局麵。
四、共產黨準備召集解放區人民代表大會,以與國民代表大會相抗衡。毛澤東《論聯合政府》,欲以此號召不滿現狀之各黨派共同奪取國民黨之政權,聯合政府即為瓦解國民政府之手段。
五、各黨派本身力量不足與國民黨相抗衡,欲利用共產黨之聲勢以自抬身價,故無形中各黨派已成為共產黨之尾巴![10]
盡管以上內容是唐縱私人日記所載,屬於隱秘的內心獨白,但除第三條蔣介石可能未能清醒認識,或過於自信而不以為然外,其他諸條的思想觀點與蔣介石的言論基本相同、相通。正因為蔣介石對時局和各色人等如此認識並表現出強硬態度,中共領導層才認為國共商談已陷於無法轉圜的境地,事情越陷越僵。而這個時候對夾在中間的黨派來說,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中斡旋,而自己的身價尚未增加一分一厘,國共雙方又甩手反目,更體現出第三黨的身價之輕,必須想法再找些理由轉起來。於是,各路豪傑、策士再度集結力量共同上陣展開攻略。經過一番水煮火燎般的上下折騰,終於得到蔣介石在“轉圜”方麵的默許和暗示,於是便有了黃炎培等參政員與延安方麵的直接溝通與訪問。
6月2日,褚輔成、黃炎培、傅斯年等七位國民參政員,聯名草擬了一份致毛澤東、周恩來的電報:
延安毛澤東、周恩來先生惠鑒:
團結問題之政治解決,久為國人所渴望。自商談停頓,參政會同人深為焦慮。月前經輔成等一度集商,一致希望繼續商談。先請王若飛先生電聞,計達左右。現同人鑒於國際國內一般情形,惟有從速完成團結,俾抗戰勝利早臨,即建國新猷實基。於此敬掬公意,佇候明教。[11]
6月6日,電報由參政會秘書處發出,列名者為褚輔成、黃炎培、冷遹、王雲五、傅斯年、左舜生、章伯鈞等七人。
當此之時,中共中央正在舉行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對幾位策士們的來電未予理睬。十天後的6月16日,中共首先聲明不參加四屆一次參政會,然後於18日,毛澤東、周恩來才勉強提起興致,聯名複電在重慶的中共代表王若飛,讓其轉告參政會並七位參政員,歡迎彼到延安一敘,並說“估計蔣得此消息後,不一定要他們來,如仍許其來,即使無具體內容,隻來參觀,亦應歡迎之,並爭取你陪他們同來”[12]等。
三天後,此電由孫科轉交給黃炎培、冷遹等人,電文如下:
褚慧僧、黃任之、冷禦秋、王雲五、傅孟真、左舜生、章伯鈞諸先生惠鑒:
來電敬悉。諸先生團結為懷,甚為欽佩。由於國民黨當局拒絕黨派會議、聯合政府、及任何初步之民主改革,並以定期召開一黨包辦之國民大會製造分裂,準備內戰相威脅,業已造成並將進一步造成絕大的民族危機,言之實深痛惜。倘因人民渴望團結,諸公熱心呼籲,促使當局醒悟,放棄一黨專政,召開黨派會議,商組聯合政府,並立即實行最迫切的民主改革,則敝黨無不樂於商談。諸公惠臨延安賜教,不勝歡迎之至。何日啟程,乞先電示。掃榻以待,不盡欲言。[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