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無所謂的聳聳肩。“與其在兩國艦隊血拚中造成大量軍人犧牲,不如讓那些僅僅在人口普查表上代表一位數字的平民去死。”
“胡說八道!軍隊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人民!”
“癡人說夢。口號類的東西別在我麵前拿出來,除非你認為軍人在戰場上死光了就是對人民的保護。”少年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揮手道。
格雷菲斯被口水嗆住了,一時間回不過氣來,隻能一邊咳嗽一邊對少年怒目而視。好半天,他才終於又能發出聲音。“戰死沙場是軍人的最高榮譽。如果死亡能守護國家,那死又何妨?”
少年愣了一愣,忽然暴怒起來,隨手抄起手邊的一個東西朝格雷菲斯剛剛說話的地方使勁丟過去——格雷菲斯拿來的那個文件夾在空中劃了個平滑的弧線重重砸在牆上,立刻散了開來,雪白的紙張在空中紛紛揚揚的落下,撒的病房滿地都是。“我呸!人都死了你還保家衛國?你少用死亡逃避責任!戰爭中軍人要做的,就是讓利益與犧牲的比值達到最大化!如果將一部分平民作為犧牲能夠最有效率的殺死敵方,那就讓我把他們送上祭壇好了,而不可能是什麼讓軍人光榮的戰死沙場!那不是軍人那是炮灰!”
格雷菲斯望著掉落在身旁很遠地方的文件夾,忽然間意識到,麵前正在與自己爭論的少年,仍是個雙目失明的重傷員。差點被一顆子彈穿心而過……這小子心中對死亡的恐懼,已經在隱隱之中影響了他的思維方式……他深吸一口氣,悄悄地轉移了話題的重心。“用平民的犧牲換取利益?你知道你的言論有多驚世駭俗嗎?”
少年喘著氣,疲倦的躺回靠枕上。“驚世駭俗?哪次戰爭或者其他什麼爭端裏,平民沒有被擺在利益的天平上稱量?是我傻,把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放到了台麵上而已。放心,秘密一旦泄露,我會動用軍事警察。”
“鎮壓?”
“嗯。”
格雷菲斯顫了一下。“你會擔罵名。”
“我不會少塊肉。”一番爭論幾乎耗盡了少年的精力,睡意在片刻中彌漫上來,他的聲音慢慢低沉了下去。“罵就罵吧。我不會手軟。”
這小子,自從受傷以來精神就沒好過,總是蔫蔫兒的樣子,再不複當年的生龍活虎……他不會永遠這樣下去吧?一開始就沒想和少年爭論的格雷菲斯下意識輕歎一聲,走過去拍拍少年的肩膀,把他從睡夢的邊緣拉了回來。“提起精神,還有一件事。皇帝陛下攜監國皇子殿下要我向你表示慰問。”
“陛下?啊,敬請轉達,臣惶恐,臣不安,臣當鞠躬盡瘁。”少年無神的雙眼恍惚的眨了眨,扯出一絲笑容,隨後便無力的滑入了夢鄉。
格雷菲斯看著少年睡夢中還微顰著的雙眉,發出了今天不知底多少次歎息。然後他小心翼翼的退後,打開房門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生怕弄出什麼聲響,攪了少年的好夢。
“大院長閣下,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精力再應對陛下提出的那些問題了,能否……明天再繼續?”格雷菲斯從緩衝間走出來,恭敬的對等候在病房外的哈麗雅特女公爵說道。
女公爵凝神注視著窗外的風雨,沒有回頭,隻是隨意的揮了揮手。
格雷菲斯愣了愣,閉上眼睛不甘心的進言。“閣下,雖然表麵並不恭謹,但無論從他的計劃還是言辭的字裏行間,閣下應該能夠看出他對帝國的忠心之所在吧?如果閣下……殿下能夠向皇帝陛下轉達這一點,下官將不勝感激。”
女公爵回過頭冷冷的看著他,嘴巴輕啟,吐出的話卻依然冰涼。“我要做的事,不需要你來提醒。”
這樣嗎?於是格雷菲斯向女公爵鞠一躬,默默地離開了。
窗外,剛才聽來幹裂枯焦的炸雷現在悄悄變成了天邊沉悶的轟響,雨聲漸漸的微弱了下去,沉悶的空氣也開始緩緩流動起來,仿佛正宣告著這場雷陣雨已經接近了它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