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裏在幹什麼?”星沉直指那處紛亂,詢問道。
絮兒道:“小公子在練武,十一公子每日這個時候便會在花園練劍。”
“練劍?我能去看看嗎?”星沉眨巴著好奇的星眸,小手攥著絮兒的衣袖。
“這……”絮兒有些為難,她知道小公子的脾氣一向不太好。
“就遠遠地看,沉兒保證不打擾公子殿下。”星沉搖晃著絮兒,撒嬌道。
“這……真的不行,星沉小姐您不要為難奴婢了。”
“好吧。”她裝作失望,心裏早有了算計。
絮兒將星沉帶到一處偏院,本想守著她,奈何小丫頭心心念念著花園的公子,各種撒嬌拐騙下總算將絮兒給引走了。
絮兒前腳剛走,小丫頭趿著繡花鞋“噠噠”跑了出去。
……
花園殘花紛飛,言華一遍遍不知疲憊地舞劍,他的招式中帶著狠戾,汩汩汗水順著後背流下,背上的衣物緊緊貼合,靜謐的院子,隻聽見“唰唰”的劍風聲。
“十一,你不知道娘有多愛你,你也不知道為娘有多恨你。”
“十一,你為何要來到這個世上?”
“十一,他已經九年沒來了,娘親想去找他,可是娘親怎麼敢把你一個人留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宮裏。”
“十一,娘好恨啊。”
每夜入夢後,他總是被耳邊溫柔卻細弱蚊足的聲音喚醒,他聽她徹夜的哭,夜複一夜。他卻不敢睜眼,他知道,母妃不喜歡他不乖,他隻能乖乖的,不動聲色地裝睡。
隨著年歲變大,醒事的他漸漸明白了一些事情,那些宮中的風言風語他也漸漸明白。
例如父王和母妃的相敬如賓,他們對他的漠視,例如離棠殿的富麗堂皇,父王每次看到離棠殿的眼神,還有母妃心裏的那個人。
他漸漸明白,看似和睦的兩人,貌合神離。
於父王來說,言華不過是他眾多公子中的一個,於母妃來說,言華是她的拖累,是她逃離牢籠最大的累贅。
言華以為這樣相安無事的歲月會陪伴他很久,直到方才,他踏進正庭時聽到的聲音,那分明是在午夜夢回時才會有的語氣,他看到母妃笑得煞為好看,像是看到離家已久的夫君歸來時那般,那是她麵對父王時所沒有的神情。
他藏在轉角,微微探頭便能將母妃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母妃時而失落時而高興,這樣的母妃是他十二年內從未見過的,不,或許有,或許夜晚他睜眼便能窺見那份不屬於他的神情。
他的心裏有些苦澀,像是被投入冰天雪地裏,指尖凍地紅腫時的不適和脹痛,他想走,卻怎麼也走不出去,想哭,淚水還沒流出就已凝為冰霜。
他聽到小姑娘的一番話,也看到娘親對她笑得溫柔和藹。
他心裏微微泛酸,也對女孩兒鄙夷到極點:自己沒了娘親便來搶別人的娘嗎?
他的心中暗生一股名為嫉妒的情緒,眸子也染上厭惡,言華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許是怕母妃發現他,怕她落在女孩兒身上的眼神來不及抽離轉而落在他的身上,他怕自己會貪念不屬於自己的情感。
“母妃……母妃……為什麼……你們都為什麼……啊……”
言華將一切怒氣發泄在劍上,怒氣化為劍氣斬斷一簇簇花,直到異樣情感逐漸消褪,他才負劍而立。
白色的錦袍沾染了泥土,衣擺覆了層灰。
“誰!”
劍氣陡然增急,細長的利劍卷起一地落花,直直飛往不遠處的長廊。
“哎喲!”身影狼狽地跌倒在長廊的紅欄上,蘿卜似的腦袋上梳著歪歪斜斜的小辮子。
正是逃出來的星沉。
冰冷的劍首鑲嵌在柱子上,劍柄還在顫動,發出“嗡嗡”的回響。
星沉回過神,撐起腦袋,抱怨道:“你這人,好沒禮貌!”
言華早在她說話時就知曉她便是那討人厭的小姑娘,冷哼,兀自上前取下劍,跨過紅欄,從她身邊離開。
“喂,你都不道歉嗎?”星沉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言華轉頭看向她,神色莫名,忽然他咧開嘴,輕笑:“我這人呀,向來沒禮貌。”
話畢,言華扯回袖子,轉身離開。
星沉深覺無趣,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昂首挺胸地朝著另一條路而去。
隨心而擇的路看起來還不耐,沿途的嬌妍好不絢麗。星沉看花了眼,見著月洞門便鑽,瞧見長廊便跑,偶爾幾個宮婢瞧見她,還來不及盤問便不見了蹤影。
她想到來時看到的那處白,抬頭,竟還能窺見一點白,小姑娘欣喜若狂,邁著歡快的步子朝那邊跑去。
她不知走了多少個時辰,直到越走越荒蕪。不知何時,周圍已經是雜草叢生的一片。星沉停在紅漆宮門前,生鏽的鎖耷拉在破舊的門上,鐵鏈的一端連著門環,另一端被遺棄在雜草堆裏。
被遺棄的宮殿,彌漫著熟悉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