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在哪裏?
這個問題有必要追溯到公元前656年,也就是申生自殺、重耳和夷吾分別出逃的那一年。
我們前麵說過,重耳在蒲城擺脫了寺人披的追殺,來到了翟國。翟國是狄人建立的國家,和晉國曆來有比較密切的聯係,對於重耳的來訪,翟國給予了熱情的招待。
當時追隨重耳逃亡的有狐突的兩個兒子狐偃和狐毛,還有趙衰、顛頡、魏犨(chōu)、胥臣臼季、賈佗等數十人。這些人在晉國都是頗有名氣的賢能之士,因為仰慕重耳,自願放棄國內的優裕生活,跟隨著他逃亡。
翟國討伐赤狄部落廧(qiáng)咎如,得到其部落首領的兩個女兒叔隗和季隗,回來獻給重耳。
對於流亡在外的人來說,晚上睡覺時有人可以暖被子,當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不過重耳並不貪心,他娶了季隗為妻,而將叔隗賞賜給趙衰。季隗為重耳生了伯倏、叔劉兩個兒子;叔隗則為趙衰生了趙盾。這兩樁婚事在曆史上傳為美談,有人甚至將重耳、趙衰的二隗比擬為孫策、周瑜的二喬。
重耳在翟國住了十二年。期間晉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首先是晉獻公死亡,荀息奉公子奚奇為君;不到一個月,裏克、丕鄭父派人刺殺了奚奇,接著又刺殺了接替奚奇的卓子,導致晉國出現權力真空;裏克等人曾經考慮迎接重耳回國為君,但重耳考慮到國內局勢不明朗,而且此時回國有與裏克同謀的嫌疑,因此謝絕了他的好意;在這種情況下,公子夷吾獲得秦國的幫助,成功地回到晉國,成為了晉惠公。但是晉惠公屢次背信棄義,得罪了扶他上台的秦穆公,秦、晉之間爆發了韓原之戰,秦國大勝,晉惠公也成為了秦國的俘虜,在秦穆公夫人的幫助下才被釋放回國。在這種形勢下,重耳沒有考慮趁虛而入,反而準備離開翟國,前往齊國投奔當時的霸主齊桓公。
當然,重耳之所以離開翟國這個安樂窩,也並非完全自願,而是因為得到了晉惠公準備派寺人披潛伏到翟國刺殺他的情報。
臨走的時候,重耳與季隗依依惜別,而且很通情達理地說:“我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請你等我二十五年,如果二十五年還不回來,你就改嫁吧。”
季隗說:“我今年二十五歲了,再等你二十五年,我都行將就木了,還嫁給誰去?你呀,就別假惺惺地裝大方了,放心地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回來,誰也不嫁。”
重耳等人自翟國出發前往齊國,第一站經過衛國。衛國的國君衛文公對這批峨冠博帶的流浪漢沒什麼好感,甚至沒讓他們進入城內歇息。
從曆史的記錄來看,衛文公還算是個賢君。但賢君不一定會做人,也不一定明白風水輪流轉的道理。看見重耳一夥養得白白胖胖,又聲稱前往齊國尋求政治避難,生性節儉的衛文公打心眼裏感到厭惡。
晉國的公子有什麼了不起?何況是落難的公子。再說了,你既然落難就該有落難的樣子,還帶著幾十號人,前呼後擁的,顯擺個啥?
衛文公顯然不明白,雪中送炭和落井下石之間,也許隻是態度上的一點差別,然而引起的後果卻是天差地別。公子小白當上國君的第二年,就發兵把一個叫“譚”的小國家給滅了。為什麼?小白從齊國逃亡出來的時候,經過譚國,“譚不禮焉”。
曆史的教訓,一定要引以為鑒。
其實對於重耳來說,衛國人不讓進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既然是逃亡,找個鄉村旅店將就著過一夜也好,免得過於招搖。
但他很快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掌管盤纏的小吏頭須不見了。當狐偃向他彙報這一情況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頭皮都發麻了,直冒冷汗。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一切,仿佛預示著等了十二年之後,他的前途依然黯淡。
考慮到這一年重耳已經五十五歲,我們實在有理由懷疑,他繼續折騰下去還有沒有意義?
這個疑問,在重耳的心中也一度浮現。他甚至想,回到翟國去,回到季隗的懷抱裏去,安安靜靜度過自己的餘生,難道有什麼不好嗎?
但隻要一接觸到狐偃他們那種充滿信任和期待的目光,他就沒辦法把“回去吧”這三個字說出口。
他們已經追隨他過了整整十二年的流亡生活,盼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風風光光回到晉國去,輔佐他建設一個強大富饒的晉國。
再苦,他也不能辜負他們,至少不能讓他們失去希望。
幾十號人餓著肚子前進,來到一個叫五鹿的地方,人困馬乏,實在走不動了,七歪八倒地坐在田野裏休息。這時侯走過來幾個扛著鋤頭去上工的農民。“老鄉,老鄉!”狐偃有氣無力地叫道,“給咱們弄點吃的吧。”
衛國的民風曆來不淳樸。幾個鄉下人先是驚愕,繼而弄明白這群打扮入時的人原來是在向他們乞討,不由得嬉笑起來。
“給,拿去吃吧。”其中一個農民扔過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重耳撿起來一看,原來是塊硬泥巴。
重耳一時惱怒,忘記自己是在異國他鄉,拿起手中的拐杖就想衝過去打那個農民。
農民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將鋤頭握在手裏。
狐偃一看勢頭不對,連忙跪倒在重耳麵前,攔住他說:“這是天賜您國土,大吉大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