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爸爸刻意說給我聽的。那滿陽台的鬱鬱蔥蔥和那隻小博美曾是爸爸的命根子。用媽媽的話說,我是獨生女,上大學以前我是爸爸的精神寄托,上大學之後,花和狗是爸爸的精神寄托。而現在,這個寄托變成了燦燦。爸爸在用這樣的方式給我吃定心丸:他把家裏的一切都處理好了,再也不用擔心他會離家出走、不辭而別了。

心裏的歉疚,讓我一下子有勇氣說出那句對不起:“爸,那天吵架,是我不對。”

事情發生了,本來就應該努力解決問題,而不是掰扯誰對誰錯。

在爸爸到來之前,我已經把陽台收拾了出來。“從今天起,陽台就交給你來養花,北京的空氣太差,我和燦燦都需要綠色來淨化空氣……”我說。爸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讓父母的愛好繼續,也是我們愛的表達方式。

接著,爸爸不顧長途奔波的勞累,把家裏裏外清潔了一遍,還燉上了我愛吃的蓮藕排骨湯。家裏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而這一次,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那天深夜,我去廚房燒水。原本以為累了一天的爸媽都睡了,經過臥室門口時,聽到他們在聊天,才知道爸爸這輩子為什麼“賴”上我了。

一直以來,爸媽就沒把我家當成自己的家,因為畢竟這個家還有我老公的一半。做客的感覺,讓爸爸一大把年紀脾氣還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離家出走,目的不過是想引起我的重視,發泄自己的鬱悶。

但他們又清楚地知道,我和老公都是獨生子女,他們和我公婆終究有一天會和我們同處一個屋簷下。為了不給我添麻煩,爸爸媽媽一直努力趁著自己身子硬朗,能多幫襯就多幫襯。就算將來老了,做不動了,他們也不想拖累我們。

但這次回去,爸爸恰好遇到樓下的鄰居孟叔叔突發腦梗去世。孟叔叔的女兒在南京定居,早就想讓爸爸搬過去和她同住,但孟叔叔不想拖累女兒,堅持自己住。結果她閨女緊趕慢趕也沒見到爸爸最後一麵,看到陰陽兩隔的爸爸,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天,爸爸跟媽媽說:“我的血脂一直都高,以前沒擔心過什麼,但看到老孟閨女那傷心樣,也開始擔心慧慧了。”

媽媽感覺莫名其妙:“你不擔心自己,擔心咱閨女幹嗎?”

爸爸歎口氣,說:“是啊,咱們不能光考慮自己,還得替閨女想想。我如果一下子沒了,慧慧得多傷心啊,她會覺得自己沒盡孝,沒伺候過我一天,會好長時間都沉浸在傷心裏。如果我得個磨人的病,讓她照顧仨月倆月的,她不定就被折磨得不傷心了,我走了對她來說也是解脫……”

我一下子淚流滿麵。我知道父母事事都為兒女打算,卻從沒想過就算到了生命的盡頭,他們想到的依然是兒女。

原本我打算燦燦大一些,再給爸爸養一隻博美,但那一刻我決定把爸爸那隻博美還給他。

第二天,我給孫叔叔打電話,說明情況,把狗要了回來,又托哈爾濱的同學去機場辦理了動物托運。

一周後,當我帶著那隻小狗出現在家裏時,爸爸顫抖著嘴唇說:“這得好幾百塊錢吧?一個月孩子的奶粉、尿不濕花費就夠多了,還給我老頭子瞎花什麼?”我卻從這些嘮叨裏聽到了驚喜與滿足。

也正是在那個瞬間,我明白了,愛是妥協,愛是理解,愛是付出與獲得。我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也即將背上養老的重任。但隻要有愛,一切都會變得異常簡單。就像我,用一個陽台、一隻小狗,就收獲了父母的安心與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