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老同誌來自軍方,是個有實戰經驗的老革命。那一日腹痛難忍,拉完肚子虛弱得很,就躲到一邊的帳篷裏休息去了。伴著眾位同仁把酒言歡的吵鬧聲,他稀裏糊塗地睡著了。這一覺裏,耳邊似乎常常有風沙嘶鳴,但疲憊不堪的他睡到了第二天清晨7點多。
兩個月的沙漠生活,仍然沒怎麼改變他的生物鍾。他習慣在這個點醒來。由於這裏的時差比北京晚了三個小時,外麵還灰蒙蒙的沒有光亮,那群中美同盟們昨夜燃起的篝火也滅了,空氣裏很陰冷,也很安靜,隻有風沙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廝磨。
塔克拉瑪幹的春天帶來了溫暖,地表砂礫的溫度變高又發展了上升氣流,這個季節的風暴特別強烈。他想出帳篷透透氣時,發現帳篷門邊又堆了許多沙,差點將他們的帳篷掩埋起來。好在NASA帶來的物資質量實在過硬,又定期有物資補給,他們有足夠的食物和裝備抵禦這有著“死亡之海”的世界第二大沙漠的風暴和極大的晝夜溫差。
往常他醒來,總是能聽見老王在咿咿呀呀地說夢話的。這一天,卻很安靜。他以為老王昨夜喝醉了酒,已經睡得昏天黑地了。老同誌沒有打開手提燈,隱約瞧見身邊的幾個睡袋黑乎乎地攤在地上。昨夜睡得太早,身體又不舒服,睡眠雖不沉,但也不知道這些家夥什麼時候悄悄進來睡覺了。
肚子總算不鬧騰了,他摸起一副厚厚的眼鏡,那是長年累月在煤油燈下看《三國演義》導致的近視。他將帳篷門拉開,沙子一點點湧進來。他盡量輕輕地、安靜地將沙子一捧一捧往旁邊扒拉,以免吵醒睡著了的同誌們。好不容易清理了個出口,他便爬了出去。
裹緊厚重的大衣,看灰蒙蒙的天空。老同誌想起這沙漠裏時刻變幻的地表形態,想起晝夜幾十度的溫差,想起這些日子來為了適應沙漠而遭受的肉體上的罪,想起組織裏的同誌和美國人關於隕石的意見產生的分歧……種種,種種。一切顯示,他們這兩個月來冒著生命危險,在這遍布流沙的沙漠裏頑強生存,將有許多的熱淚和奉獻。奉獻,為了未知的一切!因為這些日來,美國人總是避開他們神神秘秘地和他們自己的國家聯係,老同誌隱約聽到了“alien(外星人)”“future(未來)”“dangerous(危險)”等詞,誰知道這塊隕石到底有什麼怪處?老美們越發避諱他眼中的“大石塊”了,似乎有什麼信息沒有告訴中方同盟。
看這一天的天氣狀況,似乎又要來一場大風暴。美國人那邊定期的物資補給,看來又要再往後推一天了。
天亮得並不早。呼吸了些刺鼻的冷空氣,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在這些帳篷周圍四處轉轉,再看看不遠處那塊神秘的隕石,老同誌的心中湧起一種不可遏製的感慨——渺茫的太空,浩瀚的星海,地球不過是這眾多星星中極不起眼的一顆。就像這茫茫的沙海,數不清的砂礫,地球,就像他隨手撚起的一小撮沙子中的一顆。撒開手,冷風呼嘯而過,這顆沙就會隨風而逝,融入這渺茫的沙海裏消失不見。而它又怎會孤單呢?它的周圍,有許許多多其他的砂礫。它們緊靠著,依偎著,摩挲著,又隨時有可能被流動的沙體帶往地下深處,那些它們從未去過的地方。可是地球呢?老同誌想起從他出生起,抬頭仰望那繁星點點的星空,就有一種不可言明的悲壯之感。好像人類這樣的文明,雖在地球上高速發展著,在星空裏卻從來都是孤單的。不,這億億萬萬顆星星,人類已知的範圍實在太過飄渺,光是銀河係就有那麼多顆星,人類的腳步,卻從未在任何別的星球上踏過……甚至,這億億萬萬顆星,怎麼就沒有別的文明來涉足地球呢?
那些美國人曾驕傲地告訴他,他們的國家已經於1958年發射了月球探測器,隻不過,由於第一級火箭升空爆炸,半途夭折了。聽他們說,他們的國家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探月計劃,將在幾年內向月球發射數顆衛星,甚至,會有人類和他們的月亮女神來一次親密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