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戰爭年代(2)(1 / 3)

在頭幾天裏,畢加索一口氣畫了25幅草圖,道拉·瑪爾生動而真實地拍下了這幅油畫的創作過程。畢加索對這一做法十分欣賞,他說:“用照相記下一幅油畫的連續變化,是很有趣的。通過照片,人們也許會了解藝術家具體表現他的幻想時的腦力勞動過程。”另一個被允許進入畫室的人是艾呂雅,有他在一邊評說,更能激發畢加索的想像力。

當畢加索畫完最後一筆時,畫麵已高達349.3厘米,長776.6厘米,直頂到屋梁的椽木上。這間房子雖然夠寬了,但要擱下這幅畫,還是勉為其難,隻有讓它向後仰一點,才放得下。畢加索每次創作和修改上麵部分時,都必須站在扶梯的頂端,看上去就像是空中作業。

畢加索在畫中糅合了寫實和立體主義的各種手法,線條繁複卻主題鮮明,寓意隱含但激情流露,觀眾一看即能心領神會,根本不亞於一幅寫實的力作。變形和怪誕的表現方式,讓人過眼不忘,觸目驚心。畫麵的最右側,一個女人高舉雙手,大概是從一座著火的房子上跌下來;另一個婦女向前猛跑,慌恐與憤怒布滿全身。左邊的母親,手托著被炸死的嬰兒,啼哭呼號響徹天宇。右邊角上,一個婦人的頭顱探出窗子,向前平舉著一盞油燈,將這一切都展示在光亮之下,讓人們看明白,看仔細。畫麵中央的高處,有一片光,酷似眼睛,可眼睛的瞳仁卻是一個燈泡;地上倒臥著戰士們殘缺的肢體,臂雖斷,劍已折,可依然緊握不放;劍旁有一朵鮮花,這是對英雄的哀悼,對戰爭的控訴,對光明的呼喚。正中,因受傷而嘶鳴的馬頭張裂著嘴,幾枝箭自上落下,仿佛是命運的終結者。左上方,一個眼睛已經移位的牛頭,麵目猙獰,顯然是邪惡的象征。

整個畫麵由黑、白、灰三色構成,籠罩著陰鬱的悲劇氣氛。所有的形象都是超越時空的,它預示了現代戰爭的非個人性質,從而蘊蓄著對人類自相殘殺的質疑和對十惡不赦的戰爭販子的鞭笞。

《格爾尼卡》公展後,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們奔走相告,人們感到了畫家在嚴酷的政治現實麵前所表現出的覺醒。當時正在讀法律專業的小說家洛德·羅伊說:“我被畫中的暴力驚呆了,心中愕然產生從未有過的焦慮。”超現實主義詩人米歇爾·萊裏斯總結了《格爾尼卡》的絕望感:“在一個猶如‘潘多拉匣子’的黑白長方形裏,畢加索向我們顯示了深刻的悲哀——我們所愛的一切行將滅亡。”

巴黎的《文獻》雜誌專門為此出了一期特刊《向畢加索致敬》,其中有一篇文章竟然是他的情敵喬治·巴泰寫的。詩人艾呂雅情不自禁地寫了一首《格爾尼卡的勝利》,與畢加索的畫相呼應。詩人赫伯特·裏德在《倫敦公報》1938年第六期上撰文《畢加索的格爾尼卡》指出:“他的象征是平凡的,和荷馬、但丁、塞萬提斯的象征一樣。因為隻有最普通的事物在灌注了最強烈的感情時,一件超越所有流派的偉大藝術作品才會誕生,而且誕生永垂不朽的人物。”

畢加索在接受《法蘭西文學報》的采訪時,有一段擲地有聲的發言,他大聲告訴社會,告訴人們,怎樣才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你以為藝術家是什麼,一個這樣的低能兒——如果他是畫家,那就隻有一雙眼睛;如果是音樂家,那就隻有一對耳朵;如果他是一個詩人,那就隻有一具心琴;如果是一個拳擊手,那就隻有一身肌肉嗎?恰恰相反,藝術家同時也是一個政治人物,他會經常關心悲歡離合的世情,並從各方麵作出反應。他怎麼能不關心別人,怎麼能以一種冷漠的態度逃避現實,而使自己同那麼豐富的社會生活隔離起來呢?

不,繪畫並不是為了裝飾住宅而創作的,它是抵抗和打擊敵人的有力武器!《格爾尼卡》在挪威、英國、美國各地巡回展出,參觀者都是人山人海,其中也混雜著極少數法西斯分子,他們妄圖尋找機會,毀壞畫麵。當然,這都是徒勞的,人民像保護自己的眼睛和生命一樣地保護著《格爾尼卡》。一幅畫,雖然不能把和平的鑰匙交給人們,但它能賦予人們追求和平、幸福的力量與信心。去倫敦展覽前,因張伯倫訪問慕尼黑,使政局變得十分險惡。羅蘭特·潘羅斯電報請示畢加索如何處理,畢加索本來對展覽看得很淡,一聽是這個情況,他的回答迅速而肯定:繼續籌備。展覽如期開幕,巡回各地,受到普遍歡迎。潘羅斯說:“幾乎沒有人不感到它的感情的力量。”在倫敦西區新伯靈吞畫廊展覽時,佛朗哥黨徒搶先一步,訂走了較大的一個展廳,要展出西班牙學院派藝術代表祖洛阿加的一幅大油畫。這幅畫構圖平板,僵化,運用旗幟、槍炮、軍服等無聊的形式鼓吹佛朗哥的軍事行為。另一個與之相通的展廳裏,卻是戰爭悲劇的如實反映,一邊門可羅雀,一邊門庭若市,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

接著,《格爾尼卡》去了美國。展覽期間,《紐約時報》刊登了畢加索寫給美國藝術家代表大會的一篇聲明:“我一直相信,現在仍然相信,以高尚的精神從事創作和生活的藝術家,麵臨這場人類文明的最高成就遭到危險的鬥爭,不能也不應該無動於衷。”

40年代,經畢加索同意,《格爾尼卡》借給了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但他同時向公眾表示,一個重獲民主自由的西班牙,才是這幅畫永遠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