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加索筆下的小醜,生動活潑,插科打諢,視苦為甜,舉重若輕。與電影藝術大師卓別林創造的夏洛異曲同工:夏洛是一個人。但他更喜歡無牽無掛、無拘無束的獨立生活。每逢猜到自己要被牽係住的時候,他總是七手八腳地逃跑。因為他熱愛自由,故他永遠不願停留,永遠要走。夏洛是一個現代的人,應當生在1900年左右的。《夏洛外傳》是法國文人菲列伯·蘇卜根據卓別林的舞台表演寫成的,它也可以看作畢加索畫中小醜的詮釋和演繹。畢加索在朋友們麵前的一個保留節目就是模仿夏洛腦門上挨了一記磚頭的怪樣,畢加索聳肩縮頸,眼珠翻白,惟妙惟肖。1952年10月,卓別林從倫敦來巴黎參加他的新片《城市之光》在法國的首映式,下榻在巴黎裏茲飯店,作數日逗留。畢加索滿懷欣喜地對他的女朋友伏波特說:“夏洛來巴黎了,有人為之氣急敗壞,說他是共產主義分子,居然還在裏茲飯店下榻。不過,我想他們也鬧不到哪裏去。”正好,卓別林表示想一見畢加索的願望。畢加索十分高興地在家裏宴請了他,盡管隻能通過譯員交流,但這阻止不了兩位大師越過“門牆”進行傾心的長談。
過後,畢加索對這次會見發表了感慨:“卓別林現在真正的悲劇是他的外形不再能勝任小醜的角色了。他的身材不像過去那樣瘦削,麵貌也不年輕,臉部無法再活現滑稽小人物的表情。他已經老了,時間已經征服了他,而使他變成另一個人了。”
這段話其實也屬自況,那時的畢加索已是71歲的老人。
讓我們還是回到1905年吧。秋天,畢加索來到畫商克洛維斯薩戈家裏,聽說有人來看他的一幅畫。他一進門,就看見一男一女坐在客廳裏,男的蓄著胡子,但禿頂,戴金邊眼鏡;女的個頭矮胖,身體強健,但麵孔很漂亮,目光炯炯。薩戈介紹:“這是斯坦因姐弟,蓋圖德·斯坦因和列奧·斯坦因。”畢加索對蓋圖德獨特的外貌發生了興趣,他問薩戈:“你說那位女士會願意給我做模特兒嗎?”蓋圖德卻好像沒聽到畢加索的話,她說她一點也不喜歡那幅《挎花籃的青年少女》,她要換掉少女的兩隻腳。隻保留頭部。幸而,弟弟列奧勸服了她,才使得第一幅畢加索的作品原封不動地掛到了佛勒呂斯街27號蓋圖德的臥室裏。畢加索也成了蓋圖德的知交,他和馬蒂斯是蓋圖德最喜愛的兩個人,她為此還寫了一篇小說《馬蒂斯、畢加索和蓋圖德·斯坦因》。
畢加索如願以償。蓋圖德來到了他在洗衣船大樓的畫室,她對這裏的破舊和擁擠不置一詞,自然而又安靜地坐著,聰穎的目光望著正在調色的畢加索。蓋圖德的弟妹也聞訊趕來觀看,旁觀者還有一位美國朋友安德魯·格林。
蓋圖德真切動人的神態在畫板上若隱若現,格林等人連聲叫好,他們告訴畢加索:“好了,好了,太像了,停筆吧。”畢加索搖搖頭:“不。”過一會,他又說:“對不起,你們今天看不到它的成品。”
畢加索一次又一次地請蓋圖德坐在他的畫室裏,有八九回之多。有一天,他突然把整個頭部塗掉,頗不耐煩地說:
“我再看這幅畫時就找不到你了。”
這件事於是擱置下來。畢加索去了西班牙,曆時數月,直到1906年秋天才回來。他沒有再要蓋圖德來坐,很快就將頭部畫好了。
畢加索把這幅肖像贈給蓋圖德。她感激地收下了,滿意的表情令畢加索大感快慰。旁邊的人則大謬不然,認為簡直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這隻是一張臉譜。畢加索笑著說:
“大家都說一點也不像,這有什麼關係呢?總有一天,她會和它一模一樣的。”
在蓋圖德所有的肖像畫中,她隻把這一幅終生帶在身邊,逝世前獻給了紐約市立藝術博物館。這時,所有熟悉蓋圖德的人都說肖像和她本人神形合一。今天,我們還能夠欣賞到這幅精彩的肖像,它有一個綽號:“畢加索的蒙娜麗莎。”
正如上麵所提,畢加索與馬蒂斯的相見是蓋圖德促成的。某個星期六。畫家們都在蓋圖德的住所聚會,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馬蒂斯來了,他五官勻稱,蓄著金黃的胡須,像一片即將收割的稻田。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大,雖然他的實際年齡也近四十了。
馬蒂斯和畢加索有許多互相對應的地方。馬蒂斯侃侃而談,滔滔不絕,爭論時竭力說服別人;畢加索三緘其口,洗耳恭聽,從不要求別人接受己見。而在畫風上,截然相反,馬蒂斯追求的是寧靜、純潔、平衡的藝術,脫離那些煩惱的事物;而畢加索則體現了豪放、混雜和破壞的風格,著眼點在毀滅之後的重建。他們都非常重視和敬佩對方的天才,這是他們友誼的基礎。